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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冰蝉解厄

山风从隘口灌进来时,带着股能穿透骨头的寒意,像无数冰针钻进衣领,刮得温羽凡脖颈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石碑顶端的蛊师被风掀得衣袍猎猎作响,灰黑色的布料鼓胀如帆,边角扫过碑面刻痕,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是在跟那些诡异的蛊纹对话。

铜铃的嗡鸣陡然变急了。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沉闷震颤,而是尖厉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锯条在耳边拉锯,每一次震动都顺着空气往脑仁里钻,搅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铃口挂着的干蟾蜍随着晃动撞在一起,干瘪的皮肤摩擦出“咔嚓”轻响,嵌在眼眶里的绿珠在雾中闪得更凶,活像两簇鬼火。

相比之下,温羽凡腰间的银铃就显得格外微弱。

那枚雪花银打的小铃震颤越来越轻,原本清越的脆响变得像风中残烛般颤巍巍的,时断时续,像是随时会被铜铃的噪音彻底吞没。

隔着布料,温羽凡能感觉到,银铃的冰凉里竟透出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毒力在这诡异的声浪里彻底疯了。

温羽凡感觉骨头缝里像爬满了带刺的蚁群,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细碎的啃咬声,从脚踝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爬,连指尖的骨头都在隐隐发疼。

更难熬的是经脉里的灼痛,像是有人往血管里泼了滚烫的煤油,火苗顺着血液游走,丹田处烧得最凶,连带心口都像被烙铁烫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焦糊味。

他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握刀的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刀背上溅成细小的水花。

不能等。

这个念头像警钟在脑子里炸开。

温羽凡甚至能感觉到毒性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每耽搁一秒,都可能让下一次挥刀变得迟缓半分。

而在这种生死相搏的关头,半分就足以致命。

他猛地沉腰,足尖在刻满蛊纹的石碑上狠狠一点。

“嗤”的一声,鞋底与碑面摩擦出细响,那些暗红的蛊纹像是被踩疼了,纹路里的光泽骤然暗了暗。

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温羽凡的身体像被弹起的箭,腾空而起时带起一阵劲风,吹散了周遭的薄雾。

手中的武士刀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刀身裹着一层流动的血光——那是之前溅上去的血迹被内力催得发烫,顺着蛇鳞纹路蜿蜒游走,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蛇在奔腾。

他手腕翻转,刀芒瞬间撕裂雾气,带着破空的锐啸直劈石碑顶端的蛊师,势大力沉得像是要把整座石碑都劈成两半。

那蛊师绝非易与之辈。

眼看刀芒逼近,他竟没半分慌乱。

灰黑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弧线,整个人像片枯叶般灵巧翻身,足尖在碑顶轻轻一点,便已跃下石碑。

落地时悄无声息,只有鞋底碾过碎石的轻响,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连衣摆都没被刀锋扫到半分。

“哪里走!”温羽凡低喝一声,立即追击而去,临空一记竖劈而下。

又被躲过时,他刚一落地就借势旋身,刀锋顺势横扫。

只因温羽凡心里清楚,自己中毒已深,拖得越久越不利,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打破僵局。

他的招式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

武士刀在他手中不再只是兵器,更像是延伸的手臂,刀风刮得空气都在震颤,逼得蛊师只能连连后退。

而蛊师被这连番猛攻彻底激怒了。

他侧身闪过又一记劈砍,原本佝偻的身子突然挺直,眼中的凶光像淬了毒的针。

被黑帕遮住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

不是速度快到出残影,而是像融进了雾气里,身形鬼魅般一晃,竟瞬间出现在温羽凡身侧。

这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连空气都被他带起一股腥风,像是有腐烂的尸体从身边擦过。

紧接着,蛊师的手掌带着凌厉的气势拍了过来。

那掌心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是蒙着一层粘稠的墨汁,隐约能看见细小的毒虫虚影在雾里翻滚。

掌风未至,一股混合着蛇腥、蝎毒和腐木的恶臭味就扑面而来,呛得温羽凡喉咙发紧,差点呕出来。

“不好!”温羽凡头皮发麻,几乎是本能地旋身挥刀格挡。

武士刀的刀刃与那青黑色的毒掌撞在一起的瞬间,“滋滋”的怪响炸开。

白色的烟雾从接触点腾起,带着刺鼻的气味,刀刃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黑痕。

温羽凡心头一沉。

这掌风里裹着的,是蛇毒的阴寒、蝎粉的辛辣,还有蜈蚣涎液特有的黏腻感,三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能蚀骨穿筋的剧毒。

这正是五毒教失传已久的「蚀骨五毒掌」。

据说中掌者皮肉会在瞬间溃烂,骨头化为脓水,连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温羽凡压根不认得这青黑掌风的路数,但那掌未到、毒先至的凶戾气劲,早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一股混杂着腐蛇腥、蝎尾辣、蜈蚣涎的恶臭味撞进鼻腔时,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几乎是凭着本能拧转腰身施展出游龙步。

但游龙步的精要本就在一个“滑”字,可此刻他中毒的右腿发僵,脚踝处的紫黑肿痕扯得筋脉生疼,脚步终究慢了半拍。

“嗤……”

青黑色的毒气擦着肩头掠过时,温羽凡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阴寒中裹着的灼烫,像有团淬了毒的冰火擦着皮肉飞过去。

下一秒,“滋滋”的声响就在耳边炸开,像热油泼进了冷水里。

他低头瞥去,左肩的青布衣衫已像被扔进火堆的纸,边缘蜷成焦黑的卷儿,布料下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死青,那青色不是慢慢晕开,而是带着种诡异的活性,顺着毛孔往深处钻。

剧痛在同一瞬间炸开。

不是单纯的疼,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混着冰碴子,顺着皮肉往骨头缝里钻。

被毒气扫过的地方先是发麻,接着便是火烧火燎的灼痛,像是整块皮肉都在被慢火烘烤,连带着左臂的筋脉都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毒虫在里面乱啃。

温羽凡咬着牙想稳住身形,喉间却不受控制地滚出一声闷哼,额角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砸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

“这他妈……”他心里刚骂出半句话,腿弯突然一软。

体内的毒本就没压下去,此刻被这掌风一激,像是被捅破的脓疮,瞬间在血液里炸开。

他踉跄着往后退,后背“咚”地撞上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是那块刻满蛊纹的石碑。

慌乱中他伸手去扶,指腹刚触到碑面,就像按在了烧红的烙铁上。

那是块蟾蜍形态的蛊纹,雕刻得狰狞逼真,蟾蜍的眼珠凸起,纹路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渍痕。

指尖的灼痛来得又快又猛,不是普通的烫,是带着腐蚀性的疼,仿佛有股力道要顺着指尖钻进骨头,把他的皮肉从骨头上生生剥下来。

“嘶!”温羽凡猛地抽回手,同时远离石碑。

抬手看去,掌心已泛起一片红肿,几道细密的水泡正以惊人的速度鼓起来。

就在这时,眼前的雾气突然开始旋转。

像是有人在他眼前拧动了一团湿抹布,远处猎头寨伏兵的身影都成了晃动的色块,他们头上的苗银头饰反射着零碎的光,在雾里晃来晃去,像一群悬在半空的鬼火。

耳鸣声也跟着炸开,“嗡嗡”的,混着铜铃的尖啸,把周遭的声响都搅成了一团乱麻。

温羽凡用力眨了眨眼,想看清眼前的东西,可视线里的重影越来越多,连自己的手都成了模糊的两团。

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药粉的草木香早就被毒气的腥臭味盖过了——他比谁都清楚,阿朵给的药顶不住了。

那点解蛊药粉本就只够应付普通毒虫,遇上蚀骨五毒掌这种毒中极品,再加上石碑上的蛊纹和铜铃的催逼,就像杯水浇在了滚油里,连点响儿都没掀起来。

右腿的麻木感已经漫到了大腿根,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每跳一下,血管里就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温羽凡甚至只能以刀拄地才能站稳身形,他甚至能“看”到那青黑色的毒气正顺着血管往心口爬,像一条贪婪的蛇,吐着信子。

倒计时归零的时刻,不远了。

生死悬于一线。

雾气在鼻尖凝成冰冷的水珠,温羽凡能清晰闻到自己血里泛出的腥甜——那是蛊毒正在啃噬经脉的味道。

右腿已经麻得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骨头缝里的钝痛,可他死死盯着前方青黑色的毒掌,喉结滚了滚。

“毒发是死,动用睚眦之怒也是脱力瘫软……”他突然低笑出声,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个垫背的!”

话音未落,他胸腔猛地一鼓,像是有座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

“睚眦之怒!”

暴喝撞在雾障上炸开回音的瞬间,温羽凡背后陡然浮现出巨大的虚影。

那是头生双角、身覆鳞甲的凶兽,獠牙呲出唇外,琥珀色的兽瞳里燃着滔天凶火。

虚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利爪扫过空气时带起的劲风,竟将周遭的雾气撕开一道道裂痕。

丹田像是被烧红的铁球碾过,剧痛炸开的同时,沉寂的真气突然破闸而出。

那些混着青黑色毒素的血液在血管里疯狂翻涌,被真气硬生生撕开一道道猩红的口子,滚烫的力量顺着经脉往四肢冲,所过之处,连蛊毒造成的麻木都被灼烧成尖锐的疼。

“嗬……”他仰头长啸,声音里裹着血沫喷出来,在雾里碎成细小的红珠。

啸声穿透层层叠叠的山雾,惊得远处林子里的寒鸦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混着蛊毒特有的腥甜,在整片山林里震荡出诡异的共鸣。

剧痛几乎要把意识撕碎,可温羽凡反而笑得更狠了。

他死死攥着武士刀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将那些溃散的真气一点点勒紧,像把即将绷断的铁索,硬生生捆成一股决绝的力道。

眼底最后一点犹豫被凶光取代,那是猎物被逼到绝境时,宁愿咬断獠牙也要反扑的死志。

蛊师站在三丈外,青黑色的毒掌缓缓抬起,指缝间渗出的毒液滴在枯叶上,瞬间蚀出几个黑洞。

他看着温羽凡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临死前乱蹬腿的蚂蚱,嘴角勾起的弧度里满是嘲弄。

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失败者最后的挣扎。

“蚀骨五毒掌!”蛊师的声音像磨过砂石的锈铁,双掌猛地往前一推。

青黑色的毒气应声翻涌而出,像两团活过来的烂泥,顺着地面往温羽凡脚边爬。

毒雾里裹着蛇毒的阴寒、蝎粉的辛辣,还有蜈蚣涎液特有的黏腻腥气,混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大网,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当头罩下。

所过之处,枯黄的蕨类植物瞬间化成冒着泡的黑水,连坚硬的碎石都被蚀出细密的坑洼,空气中弥漫着“滋滋”的腐蚀声,听得人后颈发麻。

温羽凡足尖在湿滑的苔藓上狠狠一点,整个人突然矮了半寸。

“轰!”

磅礴的真气顺着脚底炸开,山道上的碎石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掀起,瞬间腾空而起。

那些棱角锋利的石块在他身后交织成一道旋转的尘雾屏障,阳光透过雾隙照进来,在碎石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倒像是一幅流动的血色水墨画。

他掌心的武士刀烫得惊人,像是刚从熔炉里捞出来。

刀身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瞳孔,里面跳动着蛊师掌间腾起的幽蓝毒火,那些鬼火忽明忽暗,倒像是有无数厉鬼在火光里张牙舞爪。

“血影九连斩!”

他暴喝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劈叉,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亢奋。

第一刀劈出的刹那,空气被刀刃撕开一道口子,发出尖锐的哀鸣,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抗拒这股能撕裂虚空的力量。

刀身在高速震颤中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从他掌心伤口里被逼出来的血,顺着螺旋状的刃纹蜿蜒汇聚,最终在刀尖凝成一个狰狞的血色图腾——睚眦的兽首咬着刀刃,獠牙上滴落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第二刀紧接着落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第三刀、第四刀……直到第七刀,全在同一呼吸间完成。

温羽凡的身影在毒雾里分化出七重虚影,每一道虚影都握着武士刀,精准地斩向蛊师身上的七处大穴。

那些虚影带着破空的锐响,像是九柄从地狱里伸出来的厉鬼镰刀,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将蛊师所有退路都封死。

蛊师脸上的嘲弄瞬间僵住,他没想到这个中了剧毒的男人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速度,慌忙间只能将双掌护在胸前,试图用毒雾硬抗。

第八刀来了。

这一刀裹挟着温羽凡体内最后一丝真气,刀身突然亮起一层刺目的红光,像是被点燃的燎原之火。

刀刃掠过蛊师肋下时,那些青黑色的毒雾像是遇到了克星,竟“轰”地一声燃起紫黑色的火焰。

(原理设定:刀因为内力注入和高速劈砍而产生高温,引燃了本来就易燃的毒雾)

“怎么可能?!”蛊师失声尖叫。

青黑色的毒气遇血爆燃,在山道上空绽开一片妖艳的紫焰,那些跳动的火苗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将四周的雾气染成诡异的青紫色,整个山谷仿佛瞬间变成了炼狱。

就在蛊师被紫焰逼得后仰倒退的瞬间,第九刀到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刀刃划破皮肉的轻响。

温羽凡的身影从紫焰中穿出,武士刀已经收回到身侧。

蛊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僵在原地,脖颈处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

下一秒,血线突然扩大,他的头颅带着惊愕的表情高高飞起,脖颈里喷出的鲜血像道红色的喷泉,溅得漫天都是。

温热的血珠落在温羽凡的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他握着武士刀静静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后的睚眦虚影缓缓消散,只留下满身的血污和蒸腾的热气。

毒雾在紫焰中慢慢散去,露出他被汗水浸透的青布衣衫,还有那双眼燃尽了疯狂、只剩下空洞的眼睛。

而温羽凡僵在原地,自然不是刻意摆出来的威慑姿态。

实际上他现在每一寸肌肉都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连指尖都发不出半分力气。

「睚眦之怒」的后劲如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真气在经脉里撞得粉碎,化作细碎的麻痒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

他的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视线里的雾霭开始发飘,连耳边残留的铜铃余响都变得遥远——这一分钟的肌无力,漫长得像要耗尽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

可山雾里的那些身影,比他更难熬。

离得最近的两个猎头寨喽啰,握着竹箭的手在不住地抖。

箭杆上的羽毛蹭着草叶,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却盖不住他们喉咙里压抑的抽气声。

方才蛊师头颅飞起的画面还钉在他们瞳孔里,青黑色的血溅在雾里的样子,比石碑上的蛊纹更瘆人。

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草鞋碾过地上的枯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惊得自己浑身一激灵。

“头……头儿死了……”不知是谁在雾里挤出一句气音,声音抖得像被冻住的钢丝。

这话像根火柴,点燃了整片死寂。

主持五毒阵的蛊师是他们的主心骨,那双手能召毒虫、炼毒掌,在苗疆地界横着走了三十年。

可现在,这人的脑袋就滚在三步外的草丛里,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们,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溃败。

军心像被戳破的皮囊,“噗”地瘪了下去。

没人敢再看温羽凡。

那个浑身是血、拄着刀僵立的身影,此刻像尊会噬人的修罗。

他们见过中了蚀骨掌的人溃烂成脓水的样子,见过被蛊藤缠上的人在地上打滚哀嚎的惨状,可从没见过谁中了这么多毒,还能一刀斩了蛊师——这不是人,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有支竹箭从颤抖的手里滑落,“当啷”砸在石头上。

这声脆响成了逃跑的发令枪。

最左边那个戴银饰的苗人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被狼撵,草鞋在碎石地上打滑,差点摔进旁边的沟壑。

他一跑,像扯断了紧绷的弦,其他人再也绷不住了。

“跑啊!”

不知是谁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喊,紧接着是成片的混乱。

有人被同伴撞得踉跄,手里的苗刀“哐当”掉在地上,也顾不上去捡;

有人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密匝匝的灌木丛,枝桠刮破了衣袍也浑然不觉;

还有人踩着同伴的脚后跟往前冲,嘴里胡乱喊着苗语的咒骂,声音里全是哭腔。

温羽凡眼睁睁看着那些晃动的黑影像被驱散的蚊蚋,瞬间消失在雾霭深处。

最后一个逃跑的人慌得撞在树上,闷哼一声,连头都没回,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密林。

风从隘口灌进来,卷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也卷走了最后一点人声。

温羽凡仍维持着挥刀后的姿势,后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可紧绷的神经却终于松了半分。

他看着空荡荡的山道,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

一分钟的时限像被狂风卷走的沙粒,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温羽凡的喉头突然涌上一股甜腥,像被人狠狠攥住了气管,他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黑血“噗”地喷溅在身前的碎石上。

那血不是寻常的暗红,而是泛着种近乎墨色的诡异油光,落地时“啪嗒”一声闷响,在潮湿的地面砸出个小小的血坑。

腥臭味瞬间炸开,混着腐土与蛊毒特有的恶气直冲鼻腔,细看之下,血渍里竟浮着几片指甲盖大小的白渣——是被毒腐蚀烂的蛊虫残肢,在血水里微微颤动。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最后那个逃跑的苗人正跌跌撞撞地往前蹿。

他的草鞋早就被露水浸透,踩在碎石上打滑,裤腿被枝桠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渗着血珠。

温羽凡吐血的声响像块石头砸进寂静的山谷,他浑身猛地一哆嗦,却连回头瞥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道拄刀而立的血影已经成了他的梦魇,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了命往密林深处钻,连被树枝抽在脸上的疼都顾不上了。

随着那口淤血呕出,温羽凡紧绷的肌肉像是突然断了弦的弓,“哗啦”一下松垮下来。

可这松弛没带来半分轻松,反倒像捅破了堵在血管里的堤坝——那些被真气强行压制的毒气,瞬间化作千万条毒蛇,顺着经脉疯了似的往心脉冲去。

五脏六腑像是被扔进了铁匠铺的淬火池,先是被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透,紧接着又被滚烫的毒酒反复浸泡。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咙里不住地发出细碎的抽气声,像头濒死的野兽。

不能就这么死了。

这个念头像根烧红的铁丝,狠狠扎在残存的意识里。

温羽凡咬着牙,用刀柄撑着地面,颤抖的双腿像踩着棉花,一步一滑地扑向蛊师的尸体。

枯败的蕨类植物被他压在身下,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混着他自己骨骼因用力而发出的呻吟,在空谷里格外刺耳。

他的手指在蛊师身上胡乱翻找,掌心被散落的苗银配饰硌得生疼,可他浑然不觉。

指尖掠过蛊师腰间的布袋、胸口的衣襟,摸到的只有坚硬的骨骼和黏腻的血污,连半瓶丹药的影子都没有。

直到他猛地扯开蛊师染血的衣襟,借着透过雾隙的微光,看清了对方贴身藏着的东西——那不是解药,而是半块巴掌大的蟾蜍骨牌。

骨牌泛着陈旧的黄白色,上面刻满了扭曲的暗红咒文,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蛇盘绕着。

蟾蜍的眼睛部位是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透着股说不出的怨毒。

这哪是什么救命符,分明是催命的蛊毒图腾!

最后一丝希望像被踩灭的火星,彻底熄灭了。

温羽凡的指尖无力地松开,骨牌“啪”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瘫倒在枯叶堆里。

冷汗浸透的青布衣衫紧紧贴在后背上,冰凉得像敷了层薄冰,可体内的毒火却还在疯狂灼烧,一冷一热在皮肉里反复撕扯,疼得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他仰着头,望着被雾气染成青灰色的天空,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叮咚”传来。

那声音本该清脆悦耳,此刻听在耳里,却像死神摇响的丧钟,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

绝望像涨潮的海水,从脚底一点点漫上来,没过胸口,没过喉咙,最后连抬手擦去嘴角血污的力气都被淹没了。

他只能睁着眼,任由毒发的剧痛像潮水般涌来,一点点吞噬着残存的意识。

“新语……小智……”他望着天,嘴唇哆嗦着,“对不起啊……不能为你们报仇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儿子生日时的笑脸,奶油蹭在鼻尖像只小花猫;

妻子系着米白色围裙,在厨房嗔怪他幼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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