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铁砂掌对柔术
有人把喝剩的矿泉水瓶往地上摔,塑料瓶滚到前排,撞在栏杆上发出闷响,满场的失望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顾琛脚下突然一滑。
大概是踩到了自己刚才滴落在台面上的汗渍,他身体猛地向前扑出,双臂在空中徒劳地挥舞着,最终“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肩胛骨撞在橡胶垫上的闷响传遍全场,他试图撑地起身,却因惯性往前滑了半尺,手肘在台面上蹭出两道红痕,那狼狈模样活像只被雨打湿的落汤鸡。
“哈哈哈”的哄笑声从观众席炸开。
“这就倒了?”
“连站都站不稳还打什么”
嘲讽像针一样扎过来,有人甚至吹起了倒彩的口哨。
张耀辉眉头微蹙,终究只是握紧了拳头。
他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场上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在这场比赛的规则里,倒地可并不代表丧失战斗能力,反而是猎杀的开始。
高俊凯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像秃鹫瞅见了垂死的猎物。
他没丝毫犹豫,右腿猛地蹬地,整个人如出膛炮弹般朝着倒地的顾琛扑去。
带起的劲风掀动了顾琛额前的碎发,双掌高高举过头顶,掌心的赤红在灯光下泛着嗜血的光,那架势分明是要一掌拍下去,彻底终结这场比赛。
看台上的议论声突然停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张大了嘴,连咀嚼瓜子的动作都僵在半空——在他们眼里,这已经不是比赛,而是单方面的碾压,下一秒就该是顾琛被抬下场的画面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擂台上突然掀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异变,那转折来得毫无征兆,像平地炸响的惊雷,狠狠劈在每个观众的神经上。
高俊凯的铁砂掌此刻红得像烧透的烙铁,每一招都带着崩碎山石的力道。
掌心劈开空气时发出“呜呜”的啸声,擂台上的防滑垫被他的脚掌碾出深深的凹痕,橡胶碎屑随着掌风飞溅,在聚光灯下划出一道道细碎的银线。
他瞅着顾琛蜷缩在地的身影,眼底的狠厉几乎要溢出来——这一掌下去,不仅能结束比赛,更能让周家彻底拿下这场赌斗的主动权。
倒地的顾琛却像块浸了油的海绵,看似狼狈不堪,实则每根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在地,在橡胶垫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暗夜里伺机而动的狼崽,死死锁着高俊凯下盘的破绽。
他的右臂在刚才的扑击中被擦出一道血痕,血珠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可这点疼在他看来,远不及此刻心中翻涌的算计。
当高俊凯的右掌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劈而下时,顾琛突然动了。
那动作快得像蛇吐信。
他蜷曲的左腿猛地弹出,脚踝处的肌肉贲张如铁,脚背绷得笔直,像把淬了冷光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高俊凯膝盖后方的腘窝。
这一下角度刁钻至极,恰好卡在对方重心前倾的瞬间。
“乓乓!”高俊凯的双掌重重砸在顾琛身侧的地面上,橡胶垫发出痛苦的呻吟,震得整个擂台都嗡嗡发颤。
他正沉浸在即将得手的狂喜中,喉间甚至已经酝酿好了胜利的嘶吼,压根没察觉到下盘传来的那股诡异拉力。
直到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半寸。
就是这半寸的空隙,成了顾琛翻盘的钥匙。
他左手如铁钳般猛地窜出,指尖带着疾风,精准扣住了高俊凯挥来的右腕。
那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顾琛却像捏着块寒冰,指节瞬间发力,死死卡在对方腕骨最脆弱的缝隙里。
高俊凯心头猛地一跳,他想抽手反击,左手已经扬到半空。
可就在这时,顾琛的腰腹突然像拧动的发条般猛地发力,被勾住的左腿顺势往回一拽,同时右手死死按住高俊凯的肘关节,借着对方前倾的惯性,手腕骤然往外侧翻转……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擂台上炸开,像冬天里冻裂的枯木被生生折断。
那声音穿透了观众席的嘈杂,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让前排几个胆小的观众忍不住捂住了嘴。
“厄啊!”高俊凯的惨叫像被踩住尾巴的野兽,陡然撕裂了格斗场的空气。
他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撇着,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褂子,后背的肌肉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原本泛红的掌心此刻变得惨白,指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可顾琛的反击远未结束。
他像条刚挣脱束缚的蟒蛇,借着高俊凯吃痛弯腰的瞬间,身体猛地拧转,双腿如绞索般缠住对方的腰腹,同时左臂如铁箍般从后方穿出,精准地扣住了高俊凯的脖颈。
那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像蚯蚓般爬满小臂,勒得越来越紧,仿佛要把对方的气管生生捏碎。
高俊凯只觉得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花,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想抬手去掰顾琛的胳膊,可右臂的剧痛让他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左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却只捞到一把滚烫的空气。
眼前的聚光灯开始旋转,耳边的欢呼声、惊叫声都变得模糊,只剩下脖颈处那道钢铁般的束缚,和胸腔里越来越强烈的濒死感。
他的脸从涨红迅速变成青紫,眼球因充血而微微凸起,嘴角溢出白色的唾沫,那副狼狈模样与刚才不可一世的姿态形成刺眼的对比。
擂台下的观众早已炸开了锅,惊呼声像浪涛般拍打着防护网,有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的矿泉水瓶“哐当”掉在地上,液体在过道里蜿蜒流淌,却没人顾得上理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粘在擂台上那道逆转乾坤的身影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快要跳出胸腔。
张耀辉的皮鞋后跟始终抵着擂台边缘的合金支架,指节把麦克风的金属网捏出三道浅痕。他的视线像两束聚光灯,死死锁在擂台中央。
高俊凯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紫,顾琛箍在他颈间的手臂肌肉贲张,像条越收越紧的钢缆。
“糟了!”他喉间低骂一声,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
作为浸淫武道裁判界几十年的老人,他比谁都清楚这“蟒蛇绞”的厉害。
再过三秒,高俊凯的颈动脉就会彻底闭锁,脑缺氧引发的抽搐随时可能到来。
他的身体比脑子先动起来。
膝盖猛地绷直,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窜出,黑西装的下摆被带起的劲风掀成直角,擦过防护网的铁丝时发出“嘶啦”轻响。
两步跨到缠斗的两人面前,他左手还维持着前伸的姿势,掌心的汗已经洇湿了裁判徽章。
“停!给我停下!”
吼声像从胸腔里炸出来的,带着内劲撞在防护网上,震得第三排观众的矿泉水瓶都晃了晃。
尾音在穹顶的钢筋间撞出三道回音,把顾琛臂弯里那声若有若无的骨摩擦音压了下去。
顾琛的睫毛颤了颤。
他箍着高俊凯脖子的手臂顿了半秒,指腹下的动脉搏动从狂跳变成微弱的抽搐。
抬眼时,他看见张耀辉眼底的红血丝——那是常年熬夜看比赛熬出来的,但此刻更像燃着簇警告的火。
他缓缓松开手臂,指节松开的瞬间,高俊凯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咚”地砸在橡胶垫上。
张耀辉单膝跪地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粗粝的防滑垫蹭得他膝盖生疼。
他先探手捏住高俊凯的下巴,把那颗歪向一边的脑袋扶正。
高俊凯的嘴唇泛着青紫色,嘴角挂着半透明的白沫,眼皮翻上去露出大片眼白,像条离水的鱼。
“还有气吗?”他没抬头,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已经探向高俊凯的鼻息。
两指悬在人中上方半寸,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流拂过指腹,带着铁锈味的热气。
紧接着,他的拇指按上高俊凯的颈动脉,指腹下那道微弱的搏动像打鼓,时断时续却终究没停。
“呼……”张耀辉的后背突然垮了半寸,衬衫后背的褶皱里渗出片深色的汗渍。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掌心的汗蹭在眉骨上,把那里的青筋洇得更清晰了。
刚才那半分钟,他的耳膜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敲得太阳穴发疼。
他站起身时,皮鞋踩在高俊凯散落在地的粗布褂子上,发出沉闷的“噗”声。
右手抓起悬在胸前的麦克风,金属网面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着把气灌进肺里——这口气足够让声音穿透整个格斗场的喧嚣。
“本场比赛,岑家顾琛,胜!”
最后那个“胜”字刚落地,场馆里先是死一般的静。
前排穿工装裤的小伙子举着的啤酒罐停在嘴边,泡沫顺着罐口淌下来,在“周家必胜”的木牌上积成小水洼;
二层包厢里,有人夹着的雪茄烟灰掉在西裤上,烫出个黑洞也没察觉。
三秒后,不知道是谁先尖叫了一声。
像往滚油里扔了根火柴,整个格斗场瞬间炸开。
穿吊带裙的姑娘踩着椅子蹦跳,发梢扫过前排壮汉的肩膀,对方却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反而跟着嘶吼;
后排几个背着双肩包的学生突然站起来,把课本卷成喇叭喊“顾琛牛逼”;
连裁判席旁边的记录员都忘了敲计时器,手指在键盘上悬着,眼睛直勾勾盯着擂台上顾琛那张沾着汗的脸。
此刻,岑家所在的看台上像突然炸开了一挂鞭炮,每道身影都透着按捺不住的雀跃。
络腮胡壮汉一巴掌拍在旁边绿毛小子的背上,力道重得让对方踉跄了半步,他却不管不顾地大笑着:“看见了没?老子就说顾琛这小子藏着东西!”
岑家贝拄着拐杖的手终于松开了紧绷的力道,金属杖头在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他那条打了钢钉的左腿不再颤抖,反而随着周围的喧闹轻轻晃动,嘴角勾起的笑里带着报复的快意。
刚才周家人挥舞“夜色”宣传册的模样还在眼前,现在该轮到他们尝尝憋屈的滋味了。
后排几个壮汉正互相勾着肩膀起哄,有人掏出手机开始给家族群里发消息,屏幕亮光照着他们涨红的脸,打字的手指快得像在弹钢琴:“赢了!第二场拿下了!”
这片欢腾像团烧得正旺的火,连空气都被烤得发烫。
而隔着半个格斗场的周家席位,却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声音。
金满仓刚才还扯着嗓子喊加油的嘴僵在半空,谢顶的脑门上沁出的油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滴落在攥得发白的拳头上。
小豪手里那本记满战术的笔记本不知何时被揉成了团,边角处的纸页被指甲抠出了几道破洞,他茫然地望着擂台上顾琛被簇拥的身影,嘴唇翕动了半天,没发出一个字。
最开始欢呼得最起劲的几个侍女,此刻都低着头绞着手里的绢帕,绣着“周”字的布料被捏得皱巴巴的,帕角的湿痕不知是汗还是泪。
周远博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后背挺得笔直,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那对盘了多年的核桃,指腹用力得把核桃上温润的包浆都捏出了白痕,掌心里的冷汗顺着纹路往下淌,将核桃浸得发亮。
刚才高俊凯占尽上风时,他还在心里盘算着拿下聚福楼后该换块什么样的匾额,此刻那些念头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个个碎在眼前。
“怎么会……”他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聚光灯的光柱扫过他的脸,把鬓角的白发照得愈发刺眼,也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绝望。
高俊凯可是武徒八阶的铁砂掌,怎么会栽在一个武徒七阶的柔术手里?
旁边传来金满仓压抑的抽气声,周远博转头时,正看见那小子死死咬着下唇,指关节抵在栏杆上,把锈迹斑斑的金属都按出了浅痕。
整个周家区域静得可怕,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送出的冷风,卷起地上几片被撕碎的笔记本残页,像几只无力挣扎的白蝴蝶。
周远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选手通道的方向。
第三场要上的是金满楼,那个还在休息室睡着的小子,武徒四阶的修为,连像样的武学都没练成。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下一场的画面:岑家随便派个武徒六阶的子弟,三两下就把温羽凡掀翻在擂台上,台下的哄笑声会像针一样扎进每个周家人的耳朵里。
“夜色”夜店的霓虹招牌、城南那块最后的阵地、祖辈传下来的脸面……
这些在他心里盘桓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此刻像被狂风卷着的落叶,眼看就要坠入深渊。
他猛地闭上眼睛,指节捏核桃的力道更重了,“咯吱”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清晰,那是不甘,是愤怒,更是无可奈何的崩塌。
岑家那边的笑声还在源源不断地飘过来,混着酒杯碰撞的脆响,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周家这片沉默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