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能拒绝的挑战
他们皮鞋碾过满地的果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很快在人群中清出一条直通舞池的路,连空气都跟着往两边分。
夜店的霓虹灯管还在疯狂闪烁,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光芒,紫绿交织的光影落在人群脸上,竟透出几分凝滞的冷。
在那条被惊恐人群让出的通道尽头,中山装老者的身影渐次清晰。
他的衣料是挺括的藏青色,领口系着端正的风纪扣,袖口露出的腕表表带泛着哑光的银,每走一步,裤线都像用尺子量过般笔直。
夜店的重低音还在震得地板发颤,可他脚下的步伐却稳得像钉在地面,皮鞋碾过散落的果壳时,只发出极轻的“咔嚓”声,反倒比电子乐更能攥紧人心。
离得近了才看清,老者鬓角的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之处,连最躁动的醉汉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走过舞池中央时,旋转的射灯恰好晃过他的脸,竟照不出半分褶皱里的疲态,唯有镜片反射的冷光,透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温羽凡的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系统面板上那个悬浮的问号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仁发紧……
老者的修为至少在内劲四重以上!
他下意识地攥紧橡胶棍,指节泛白的力道几乎要将塑料捏变形,后腰的旧伤像是被这股无形的气场牵扯,传来细密的刺痛。
“刘会长……”霞姐的声音突然低了八度,刚才还像炸毛母狮般的气焰瞬间敛得干干净净。
她下意识地拽了拽滑落的吊带,指尖划过锁骨处的红痕时,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高跟鞋在地板上磕出极轻的声响,她微微躬身行礼,发胶固定的卷发垂在肩头,遮住了半张脸上的肃然:“没想到是您亲自过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酒保小豪手里的玻璃杯悬在半空,吧台后冷藏柜的嗡鸣都变得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者身上,连岑家贝脸上的戾气都收敛了几分,只是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剜着温羽凡的方向。
刘会长稳步走到两拨人中间才停下,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
他先是对着岑家众人微微颔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岑家贝打着钢钉的腿上顿了半秒,随即转向霞姐这边,右手虚虚一抬,算是回礼。
那动作幅度不大,却透着股不偏不倚的强者气度,仿佛周遭的剑拔弩张,都只是他掌心可控的气流。
“老夫今日受邀前来,”他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电子乐的力道,每个字都像落在青石上的凿子,“是为见证岑家向周家发起的挑战——赌的,便是这家‘夜色’的归属。”
“归属”两个字刚落地,霞姐猛地抬起头,栗色卷发甩过肩头,露出的瞳孔里像燃着两簇火。
她死死攥着吧台边缘,指节泛白的力道让大理石台面都沁出浅痕,声音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牙关:“好个岑家!不止要动我的男人,还想抢我的店!”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舌尖都泛起血腥味。
岑家那边顿时爆发出低低的嗤笑。
穿黑 t恤的壮汉们互相撞着肩膀,眼神里的得意像泼洒的酒液,肆无忌惮地漫开来。
岑家贝歪着嘴,用没受伤的脚碾了碾地上的酒渍,声音里的恶毒淬着冰:“周家人要是识相,就该知道什么叫拿得起放得下。”
刘会长抬手压了压,两拨人的气焰瞬间又矮了半截。
他转向霞姐,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周家代表,是否接受挑战?”
霞姐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的弧度里藏着没散的怒火:“请刘会长明示——挑战规则是什么?接与不接,又有什么说法?”
老者缓缓颔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腕表:“回合制,限武徒境武者参赛,双方各出三人,胜两场者赢。”他顿了顿,目光突然转向温羽凡,那眼神像手术刀般精准,“另有附加条件:周家必须派出金满楼参赛。”
温羽凡的心脏猛地一沉,橡胶棍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果然,岑家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他。
“若接,”刘会长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在宣读一道判决,“岑家愿以城西同值酒楼为注;若不接……”他话锋微转,目光扫过岑家贝那张写满怨毒的脸,“岑家将发起复仇死斗,对象亦是金满楼,且此挑战,不容拒绝。”
谁都清楚,这是岑家逼周家做选择:要么牺牲这家夜店,要么就得眼睁睁看着温羽凡落入死斗的绝境。
(至于金满仓,岑家早已摸清他没有修为,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夜店的重低音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角落里的冰柜还在低鸣,衬得这场对峙格外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霞姐身上,像在等待一场注定残酷的宣判。
温羽凡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得肋骨发颤。
那股翻涌的紧张像涨潮的海水,从脚底顺着脊椎往上爬,漫过喉头时带着窒息般的闷。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在寂静的夜店里格外刺耳,混着冰柜低沉的嗡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下意识攥紧了橡胶棍,掌心的冷汗顺着防滑纹往下淌,在塑料棍身上洇出深色的痕。
加入周家这一个月,他看得清清楚楚:
周柏轩把他丢进夜店当保安时连句多余的嘱咐都没有;
家族聚餐的消息从没人通知过他;
连库房的钥匙都轮不到他碰。
在周家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树上,他不过是片随时会被风吹落的枯叶。
“为了我放弃‘夜色’?”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
他想起小豪说过,这家夜店是周家在城南仅剩的体面,霞姐每天盯着酒水单算账时,连瓶过期的啤酒都要念叨半天。
用一家店换他这条随时能被碾碎的命?
周家人怕是会笑着把他推出去。
冷汗已经浸透了保安制服的后背,黏在皮肤上像块冰凉的膏药。
他盯着岑家贝那条打了钢钉的腿,忽然想起停车场里钢管砸在车身上的闷响,想起侯显那能砸穿柜台的掌风……
若是周家不接挑战,等待他的就是一场规则内的猎杀,连武安部的“即时裁决权”都护不住他。
恐惧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霞姐突然往前踏了半步。
十厘米的细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像锤子敲在铁板上。
她攥着吧台边缘的手松开了,指节泛白的痕迹还留在大理石台面上,转身时亮片吊带从肩头滑落,露出的锁骨线条却绷得像拉满的弓。
“这项挑战,老娘代表周家接受了。”
她的声音没加任何力道,却像道惊雷在夜店里炸开。
那声音裹着川音特有的爽利,撞在酒柜的玻璃门上,弹回来时带着回音,清清楚楚地砸在每个人耳朵里。
温羽凡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着霞姐的侧脸,灯光在她眼尾的金棕色眼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平日里总带着媚意的唇角此刻抿成了直线。
“啊!霞姐!”他的声音劈了个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你都不问问周柏轩?这可是‘夜色’啊!”他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抓住她的胳膊,“家族那边要是怪罪下来……”
霞姐却忽然转过头,眼底的锋芒瞬间化了。
她看着温羽凡,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影,语气竟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柔和:“楼哥,你忘了?”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被酒液浸湿的领口,动作轻得像羽毛,“这店是老娘在管。”
她的指甲涂着酒红色的甲油,在他灰扑扑的制服上点出一点亮色:“家族里要是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霞姐理论。”说到这儿,她忽然凑近,热气拂过他的耳畔,带着玫瑰檀香的甜,“总之,小霞不会让你有事的。”
温羽凡愣住了。
后颈的汗毛还因为她的靠近竖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想起这些天她总缠着他喝酒,想起她见他绷带渗血时偷偷塞给他的进口药膏,想起她骂醉汉时叉着腰的泼辣……
原来那些看似没正经的纠缠里,藏着他从未读懂的护短。
一股暖流从胸口往眼眶涌,把之前所有的无奈和烦躁都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热。
这时,刘会长往前迈了一步。
藏青色中山装的衣摆在空中划出笔直的线,皮鞋跟磕在地板上的脆响,瞬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拽了过去。
“好!”老者的声音不高,却像裹了内力,穿透了夜店残留的酒气和香水味,“老夫在此以川府武道协会的名义宣布,岑家向周家发起的赌斗,正式生效。”
话音落地的瞬间,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穿吊带裙的姑娘们忘了躲,吧台后的小豪手里的玻璃杯“当”地撞在架子上。
谁都知道,“正式生效”这四个字一出口,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刘会长抬手看了眼腕表,表带的银亮在灯光下闪了闪:“时间定在一周后,六月十七日晚。”他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温羽凡和岑家贝,“地点,川府地下格斗场。”
那地方谁都听说过,在老城区的防空洞里,铁笼子上的锈迹能刮下渣,赢的人踩着血走出来,输的人往往连完整的骨头都留不下。
“双方参赛人员,需在当日晚八点前入场。”他的指尖在表盘上轻轻点了点,语气里的威严不容置喙,“迟到三十分钟,或缺席,均视为弃权。”说到这儿,他抬眼看向霞姐和岑家贝,“押注的‘夜色’与城西酒楼,届时直接交割。”
最后,他挺直脊背,藏青色的中山装在灯光下挺括如板:“川府武道协会为这场赌斗作保。”
这句话像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里藏着沉甸甸的分量,在川府城,这协会的印章比官府的红印还管用。
“若有一方事后反悔,协会必将介入。”
夜店里彻底静了,只有霓虹灯管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却再没人敢出声。
这场赌斗,从这一刻起,就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