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瞒僵尸平定北方
终年弥漫着腐臭绿雾的枯骨沼泽深处,草履僵尸的“行宫”,不过是几根巨大、扭曲的朽木胡乱搭在烂泥之上,勉强遮住头顶那片永远阴沉的天光。
地面黏腻湿滑,踩上去便是一个深坑,咕嘟咕嘟地冒着浑浊的气泡,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尸骸混合的恶臭。鹿骊的身影飘忽不定,悬浮在朽木阴影之下,那身残破的袍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边缘不断逸散出缕缕稀薄如烟的黑气。他胸腔之内,本应跳动心脏的位置,此刻只有一团幽暗、微弱的光芒在极其缓慢地明灭,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试图凝聚溃散的魂力,那团幽光便剧烈地摇曳、黯淡,引得他虚幻的身形也跟着一阵阵模糊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这污浊的空气里。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无声的灵魂震荡后,鹿骊艰难地望向不远处坐在一截巨大兽骨上的草履僵尸,魂念传递出断断续续的波动,“主…主上…属下魂体…孱弱…十成法力…难存其一…强攻江东…恐成会灰飞烟灭…”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
草履僵尸庞大的身躯如同用无数粗粝、黝黑的岩石堆砌而成,端坐不动,便有一股沉凝如山岳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他覆盖着厚厚苔藓和干涸泥壳的头颅微微转向鹿骊的方向,眼窝深处两点猩红的光芒跳跃了一下,冰冷而毫无情绪波动。他没有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一只粗壮得惊人的手臂,那手臂末端并非手掌,而是由几根扭曲、尖锐的骨刺构成。骨刺指向南方,浓稠的尸气无声地缠绕其上,构成一个清晰的指向——那是返回枯骨沼泽腹地的方向。命令,简单而直接。鹿骊心头一松,又带着无尽苦涩,那摇摇欲坠的魂体顺从地飘向队伍后方。
就在这支由各种奇形怪状僵尸组成的队伍,沉默地跋涉在归途的腐泥与瘴气之中时,来自北方的消息,裹挟着血腥和变乱的气息,如同冰冷的箭矢,穿透重重迷雾,狠狠钉入了草履僵尸的意识深处。
“羽尸”来报:“北…北地…剧变…李雀…郭嘶…内乱…厮杀…山阳君…山阳君大人…被…被阿瞒…偷袭…吞噬…势力…尽归…阿瞒…”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透着绝望与惊惶。
草履僵尸眼窝中的猩红光芒骤然凝固,如同两点冻结的血。它庞大的身躯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脚下的烂泥无声地向下凹陷更深。李雀与郭嘶,山阳君座下最为凶悍的两员大将,竟然在此时自相残杀?阿瞒…那个一直隐忍低调、藏身于山阳君巨大阴影之下的家伙,竟有如此狠辣的心机与手段,一举吞噬了北地最大的势力?北方的天,彻底变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北地新生的寒流,提前一步席卷了这南方的腐臭沼泽。
未等草履僵尸消化这惊天剧变,又一道迅疾的黑影撕裂浓雾而来。那是一匹只剩下骨架、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尸马,马背上驮着一具身披残破皮甲、手持断裂骨矛的“飞尸”。尸马四蹄踏在虚空,蹄下却爆开圈圈惨绿色的涟漪,速度极快,转瞬即至。马背上的飞尸滚鞍落“马”,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一根断裂的骨刺递上,顶端缠绕着一缕浸透精纯尸气的白色马鬃——这是白马僵尸的信物。
“草履大人!”飞尸的声音尖锐而急促,“白马大人有言:阿瞒势大,凶焰滔天,已整合北地,其锋不可挡!袁公大人愿与白马大人联手,共抗此獠!特遣在下恳请大人,念及旧谊唇齿,速速北上,三尸合力,或可…或可争得一线生机!”它的魂念中充满了急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阿瞒的崛起之速与手段之酷烈,显然已让这些桀骜的僵尸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草履僵尸沉默着。那巨大的、覆盖着泥壳和苔藓的头颅缓缓转动,猩红的目光扫过脚下腐烂的泥沼,扫过身边沉默伫立的羽尸、飞尸,最后落在后方鹿骊那愈发黯淡的魂影上。枯骨沼泽是他的根基,是他用无尽岁月一点点打下的地盘。
北地是龙潭虎穴,阿瞒已成气候,此去……他眼中红光激烈地闪烁数次,最终猛地一定。枯骨沼泽太小,阿瞒的野心绝不会止于北方。与其坐等对方整合完毕、挟裹大势碾压而来,不如趁其立足未稳,搏上一搏!一股决绝的凶戾之气,如同沉睡的火山,缓缓自它庞大的躯体深处复苏、升腾。
“走!”一声沉闷如巨石滚动的低吼,自草履僵尸的胸腔中迸发。没有多余的废话,庞大的身躯率先拔地而起,裹挟着浓烈的尸气,撞开前方的绿雾与瘴疠,向着北方,向着那未知的战场,轰然而去。身后,羽尸、飞尸发出尖利的嘶鸣,振翅跟上。
鹿骊咬紧牙关,那几乎要熄灭的魂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收束,艰难地漂浮着,紧随其后。腐烂的泥沼在它们身后留下深深的沟壑,旋即又被粘稠的泥水无声地填满,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他很想知道,阿瞒僵尸实力突然变强的原因。
北风如刀,刮过一片巨大的、寸草不生的黑色平原。这里曾是上古战场,地下埋骨无数,浓得化不开的死气凝结成灰黑色的冻土。此刻,这片死寂的平原却成了沸腾的尸骸熔炉。
平原中央,袁公僵尸巍然如山。它生前是猛将,死后尸身依旧披挂着厚重的玄铁甲胄,那甲胄早已锈蚀斑驳,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却更添凶煞之气。一柄门板般宽大的断头巨刀,被它拄在身前,刀身乌沉沉,不知饮了多少亡魂之血。它身旁,白马僵尸则显得“飘逸”许多——一匹高大完整、骨骼莹白如玉的尸马,马背上端坐着一具身披残破白色锦袍的僵尸,锦袍上依稀可见精美的暗纹,只是如今沾满了黑紫色的污迹。它手中并无兵器,只有一杆同样残破的白色招魂幡,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心神摇曳的诡异波动。它们身后,是黑压压、形态各异的尸群,尸气连成一片灰黑色的云,在平原上空翻滚。
对面,阿瞒僵尸的阵营则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与秩序。没有震天的嘶吼,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阿瞒僵尸本身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有些“瘦削”,它裹在一件宽大得过分、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纯黑袍服之中,只露出一双深陷眼窝里两点幽绿色的火焰。它安静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身后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尸兵方阵,每一个都如同石雕,动作僵硬划一,散发出一种非生非死的冰冷气息。那股庞大的、精纯到极点的阴寒尸气,如同无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灵(或死灵)的心头。
草履僵尸带着部众轰然落地,沉重的脚步震得脚下冻土龟裂。它巨大的身躯横亘在袁公与白马侧翼,如同又一座移动的山峦。三股强大的尸气短暂交汇,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勉强抵住了阿瞒阵营那无声的压迫。没有寒暄,没有战前的叫骂。在这片上古埋骨之地,语言是多余的。
草履僵尸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咆哮,巨大的骨爪猛地插入身旁冻土,竟硬生生抠出一块数丈见方、坚硬如铁的冻土块,裹挟着万钧巨力,如同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狠狠砸向阿瞒的中军!这是开战的信号!
袁公僵尸动了。它沉默地举起那柄断头巨刀,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崩山裂岳的气势,刀锋所向,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乌黑刀罡,撕裂空间,直劈阿瞒头颅!刀罡未至,那惨烈的杀意已冻结了前方数十丈的空气。
白马僵尸手中的招魂幡骤然急旋,幡面上那些早已黯淡的符文猛地亮起刺目的惨白光芒!呜呜——!凄厉到足以穿透灵魂的鬼哭之声凭空炸响,化作无数道半透明的、扭曲哀嚎的怨魂虚影,如同白色的潮水,铺天盖地卷向阿瞒阵营。所过之处,连地面的冻土都迅速蒙上一层惨白的冰霜。
三大僵尸头领的全力一击,威势惊天动地!刀罡裂空,怨魂恸哭,巨石压顶!足以瞬间摧毁一座城池!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合击,一直悬浮不动的阿瞒僵尸,终于抬起了头。宽大兜帽的阴影下,那两点幽绿的火焰骤然暴涨,仿佛两轮微缩的、冰冷的绿色太阳!
“嗬……”一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底层的叹息,从它黑袍下传出。声音不大,却诡异地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咆哮与鬼哭。
它隐藏在宽大黑袍中的双臂缓缓抬起,动作僵硬却带着某种古老仪式的韵律。随着它的动作,整片黑色平原,不,是整个战场下方的大地,猛然剧烈震动起来!
“呜——嗷——!”
“杀——!”
“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