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魔碣
魔碣上的名字继续向下蠕动,第十名的位置,终于显现:
**第十:鹿骊。**
短暂的死寂。
如同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连地宫外永不停歇的阴风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随即——
“哗——!”
巨大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开来,彻底冲垮了之前因魔碣威压而维持的表面平静。
“鹿骊?!谁?!”
“日月宗那个小子?那个……那个内门弟子?”
“开什么天大的玩笑!他?第十?排在我等前面?”
“荒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子何德何能?入门才几载?有何惊天战绩?凭他也配?!”
质疑、愤怒、讥讽、难以置信的尖叫……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乱而狂躁的洪流,冲击着地宫外本就脆弱的秩序。无数道目光,饱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惊愕、鄙夷、嫉妒、赤裸裸的杀意——如同无形的箭矢,瞬间聚焦在人群边缘那个略显单薄的青年身上。
鹿骊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中。那巨大的声浪和无数道利箭般的目光带来的压力,远比面对恶灵时更加沉重和危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那枚温润的玉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为被瞩目的虚荣,而是源于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危机。他算什么?一个在宗门内都算不得顶尖的内门弟子,一个刚刚还在为“食指”的排名而困惑不解的人……此刻,自己的名字,竟以如此刺眼的方式,刻在了这象征无上力量的魔碣之上,位列第十?压过了尸龙宗的长老,压过了寒毛商盟的供奉,压过了魔晋的精英,甚至……压过了那些在地宫深处、被囚禁了数万年的老怪物们?
这比“食指”的死而复生更让他无法理解!
十名之后还有排名,但有人已经不耐烦了。
“假的!这魔碣定是假的!”一位尸龙宗的枯瘦老者尖声厉叫,干瘪的脸上满是激愤,身上的裹尸布条因激动而簌簌抖动,“定是有人故弄玄虚,扰乱我等心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老夫倒要看看,这破石头有何神异!”他眼中幽绿鬼火暴涨,枯爪般的手猛地抬起,一道凝练着浓郁尸毒、缠绕着无数怨魂虚影的惨绿色指芒,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鬼啸,狠狠射向那被魔气缠绕的魔碣!
这一指,饱含了元婴后期修士的含怒一击,威能足以洞穿山岳,污秽法宝!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道惨绿指芒吸引,质疑的喧嚣短暂平息,屏息以待。连地宫深处那几道强大的神识,也投来了冰冷的注视。
“嗤——!”
指芒精准地命中了魔碣边缘翻滚的黑色魔气。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激烈的能量对冲。那看似粘稠翻滚的魔气,在接触指芒的瞬间,骤然变得如同活物般贪婪而诡异。惨绿色的指芒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被那魔气无声无息地吞噬、消融。仿佛那不是足以致命的尸毒指力,而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
紧接着,那被攻击处的魔气猛地向外一鼓,如同巨兽的胃囊收缩!
一道比射来的指芒更加凝练、更加幽邃、缠绕着无数倍浓郁阴冷死气的墨绿光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尸龙宗老者攻击的轨迹,倒射而回!其速度之快,远超老者反应!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声响。
墨绿光束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尸龙宗老者的护体尸罡,没入他的胸膛。老者脸上的激愤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与茫然。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碗口大的空洞,边缘光滑,血肉骨骼连同里面的元婴,如同被最恐怖的酸液瞬间腐蚀殆尽,只留下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伤口边缘,墨绿色的死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蔓延,所过之处,他那引以为傲的、堪比法宝的僵尸之躯,如同朽木般迅速枯萎、炭化、崩解!
“呃……”老者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眼中的鬼火彻底熄灭,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坍塌在地,瞬息间化作一堆散发着恶臭的黑灰。一阵阴风吹过,灰烬打着旋儿消散无踪。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沉重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地宫外,所有的质疑、喧嚣、愤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喉咙,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每一个修士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魔碣的反击,残酷、精准、毫无道理可言,瞬间抹杀一位元婴后期强者,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地宫深处,那几道强大的神识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血之铅翻滚的血影似乎凝滞了一瞬;叶家老祖的白眉深深皱起;龙先生青金色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但那双幽绿的魂火,却牢牢锁定在魔碣表面“鹿骊”二字之上,跳动频率似乎快了一丝;魔气团中的猩红光点,则闪烁了一下,仿佛若有所思。
鹿骊站在人群边缘,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紧握玉符的手心一片滑腻。那倒射而回的恐怖光束擦着他的神识感知边缘掠过,死亡的冰冷几乎冻结了他的思维。他看着地上那堆迅速消散的黑灰,又抬头望向魔碣上那幽光流转、如同活物的“鹿骊”二字,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质疑魔碣?方才那尸龙宗老者的下场,就是最血淋淋的答案。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杀死的“食指”高居第三;血道门无人知晓的废材“血滴子”位列第四;而他鹿骊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日月宗弟子,竟被这恐怖魔碣,堂而皇之地排在了第十!压过了无数声名赫赫的前辈,压过了那些囚禁万载的老怪!
荒谬绝伦,却又真实得令人窒息。
魔碣依旧矗立,灰白色的石体在翻滚的漆黑魔气中若隐若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那幽暗的光泽流转不定,仿佛一只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俯视着地宫内外陷入巨大困惑与惊骇中的生灵。白骨道人的名字高悬榜首,散发着万载积威;食指的名字带着死而复生般的诡异;血滴子的名字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烙印;鹿骊的名字则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中满是冰冷的谜团。
阴风呜咽,卷过地宫外无数张惊疑不定、惊怒交加的面孔,也拂过鹿骊僵硬的身体。他站在原地,望着魔碣上那属于自己的、幽光流转的名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命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血湖,投下的石子,激起的回响远比想象中更加幽邃、冰冷,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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