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一人独行
两个时辰后,姜宁安抚着马儿,站在山涧的另一端轻轻舒了口气。 谢承衍总算是撤回去了,若是他方才真的追过来,就凭他手上那匹高昂着头颅的汗血宝马,自己的小马驹要在他面前逃跑,绝对是没有半分优势的。 若是福征不能劝住他,自己在这头可就再也藏不住了! 方才她越过来时,那一缕阳光可来得真及时,如果不是能从光的折射中看出大概的距离,她也不敢这般冒险。 她跃过来了也不敢发出动静,生怕对面的谢承衍听见马蹄声便要追上来,只能像此刻这样,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拍着小马的脑袋:“还好你争气,并未发出半点声响,否则我们可又要回到那深似海的地方去了!想来,你也是热爱自由的马儿。” 所有的家当都在明欢身上,她盘点了一下背上的物件,不过只有方才那店里出来时切的几斤干粮,和贴身带着的谢承衍那一只碧玺。 这东西吃又不能吃,更不敢当出去,否则这簪子一旦入市,谢承衍手下那群狗鼻子,闻着味儿就能追过来。 她摇摇头,喝了口水,拿出包裹里的地图看了一眼,标记了一个方向,算了算时辰,此时应该到了下午。 好在基础的地理知识她还没全然忘干净,她在地上垂直树立起一根杆子,既然到了下午,太阳应该是指向西北的。 身在密林之中,树干的枝叶已难以判断那一方较为繁茂,她找了一处巨石,上面一侧果真布满了青苔,湿冷的一侧容易生长青苔,是北侧,干燥光秃的一方则是南侧。 姜宁再次确认了要去往的方向,撕了一大块牛肉塞在嘴巴里,翻身上马,朝北而去。 只要翻过这双离山,再越过山脚的临江,谢承衍和瑔逍遥的人便再也追不上她了! 除了燕城玉留关,这双离山便是入京的必经之路,自古以险著称。 曾有诗鬼李逸称:“临江破双离,千险绝兵戎。”双离是安庆南北分割的屏障,分南北双脉,临江划开双离,以北为燕城,以南为烨城。 也许正是天险难渡,这百年内才绝了夏历北上。 地图上有一条小路可冲破双离山,是只有商队才会走的,虽然曲折缓慢,可沿途经过的村镇却是最多的,最适合货郎销货,也适合姜宁这样单枪匹马上路,带不了多少物资的人,方便随时补给。 眼下最重要的是到了下一个地方,得买个趁手的物件备在身上,以防不时之需。 为了躲避追踪,她一路不敢走官道,只能往山上行去,越往山内,山路变得愈加陡峭,稍不留心连人带马就会滚下悬崖,尸骨无存。 好在马儿争气,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山间的夜晚在夏日依旧寒气逼人,姜宁找个山洞,把马拴在树上,拾了些柴火点燃取暖。 好在这几日山上并未下雨,柴草都是干燥的,钻木取火也不算太费劲。 她烤热了包裹里的饼子,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吃了起来,许是饿极了,倒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听着山中野兽的叫声,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她不是能单手搏杀恶狼的女子。 原以为,再艰难的日子也不会比在姜家虎口谋生那般艰难了,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还能沦落到靠着山洞遮风避雨的一日。 姜宁伸出手掌,原本细嫩的指尖,骑了一日的马,抓了一日的缰绳,又被山中枯草干枝划过,已添了不少伤口。 就连双腿也酸疼得像是拖了千斤重的粗沙,原本过的也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倒真成了逃荒的了! 可望着忽闪忽闪的火苗,听着近处的虫鸣声,姜宁似乎又看见了希望,只要捱过这几日,她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明欢也曾问过她,这般逃出来,究竟值不值得,可姜宁现在想到了这个答案。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为了自由,她连所有积蓄都抛弃了,还有什么锦衣玉食是舍不得的。 京都那么大,定有她一番天地,京都的人那么多,谢承衍或是瑔逍遥,都不能轻易找到她,京都法度森严,即便他们找到了她,也不能肆意将她如何。 大不了,等她与母亲和云笙汇合了,带着他们远远离开那些人就是,她的余生,大概是能够安稳度过的。 嚼完饼子,姜宁在洞中寻了个高处,又多点了几处火堆,这才敢躺下歇息,这一路又惊又累,她一会儿就沉沉睡去,竟也不做噩梦。 …… 可明欢却梦见小姐掉下山崖摔死了,哭哭啼啼的醒了过来。 可比这梦更可怕的是,公子正皱着眉头,用瞪得死人的眼睛瞪着她,似乎又怕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她,福征在一旁将她扶起来。 “你晕过去了,公子等了一下午,有话要问你。” 谢承衍还未开口,明欢就开始哭起来:“我不知道小姐去哪儿了,你们快去把小姐找回来,我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分开过,她一个人在深山野林里,一定害怕极了……” 谢承衍目光似是能杀人,他微微眯了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闭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夫人身上带了些什么东西?” 明欢被他吓住了,瞬间止住了哭声:“小姐带了几斤干粮,还带了安庆的山河图志,其余的便没什么了!” 不经意间瞥见明欢晕死过去还紧紧抱着的包裹,谢承衍哭笑不得,她倒是对这丫头放心,明明那么贪财,辛辛苦苦笼络了那么多钱财,如今自己一分也没带走。 她既然拿走了地图,便说明从未想过求死,她的夫人啊,只要她想活着,上天也取不了她的性命。 谢承衍问道:“我的碧玺在她身上吗?” 明欢不知该不该说,可看着公子一脸担忧,不像是要对小姐不利,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谢承衍隐隐猜到了,或许那一夜,姜宁听见了他们几人在玉光阁的谈话,为了阻止他的计划,她才连哄带骗拿走了碧玺。 谢承衍有些难过,又有几分欣喜,难过的是她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吗? 欣喜的是,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些牵连。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夫人一定没有事,她做事总是万无一失,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的,若是她活着,她一定会上京城去,和她挂念的亲人汇合。 他吩咐福征:“传令下去,不必等在原地,继续北上,人马分成两队,一队走官道,一队走山路,给百胜先生去信,在水路上也要随时留意夫人的讯息。” 第二日,姜宁被斜斜射入洞中的阳光逼醒,她揉揉眼,或是昨日太累了,竟睡过了时辰,太阳都能照到洞内来,想必不早了。 她牵着马儿出了洞口,又在溪涧里装满了水囊,洗了把脸,再次辨好了方向,这才出发。 马儿继续缓慢前行,树林里满是被烈日蒸起的水汽,姜宁额头鼻子已经沾满了汗水,几天过来,脸上手上都被野草深深浅浅的划出些伤口,汗水流进伤口,又疼又痒,难受极了。 “过了这双离山就安全了!”姜宁不断告诉自己。 可多年后她想起这此地就后怕,若不是那一天遇上那目光张扬的倾绝少年,自己恐怕将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