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两星相斗
姜宁坐在他们父子中间,往左不是,往右也不是。 赵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忙吩咐了玉瑾嬷嬷:“快去马车上取张毯子来给谢公子挡风。” 玉瑾听得,忙撑了伞去取了张鹅绒毯子呈给谢承衍,不想他头也不抬:“我不要,我只要阿宁的。” 没想到他儿子已经够气人了,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父子俩,真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姜宁忙道:“嬷嬷给我吧!” 她拿过毯子盖好,又将自己的大氅解下递给谢承衍:“给你。” 谢承衍满意的把姜宁的红绒氅子系在自己身上,他本就生得挺拔修长,这一披上,倒像是逗乐似的。 他还恬不知耻的笑道:“阿宁的小红氅真香,我真喜欢。” 赵夫人看得直皱眉头,这小子不仅傻,还不知羞耻。 好在这雨渐渐小了下来。 赵夫人忙招呼着两个女儿家:“逸允,快带着姜宁去马车上去,咱们得走了!” 姜宁听了,忙蹭地站起来:“谢公子,咱们不同路,我同赵夫人便先行一步了!” 谢承衍厚着脸皮笑得弯了眉眼:“谁说的,我正好同你顺路。” 他们正要出亭,迎面便撞来一老乞丐,他杵着一竹棍,摇摇晃晃地就要扑过来。 谢承衍忙挡在姜宁前头:“小心。” 老乞丐停在亭子前,慢慢抬起了头。 “呀。”姜宁捂着心口,被吓得退了几步。 那老乞丐竟瞎了一只眼,只剩个眼骷髅空空荡荡的塌瘪着,可另一只眼却是那般清澈澄明,老乞丐左右两半脸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却又别扭的长在一张脸上。 他左脸如百年枯木般沟壑纵横,右脸却如幼童般光滑无比,真是奇怪。 老乞丐看着姜宁,咧嘴一笑,这一笑更恐怖了,整张脸扭曲的拉扯在一起,甚是怪异。 他道:“小姐莫怕,我这是小时被烫伤了,故而左脸的疤瘌自此再也无法恢复,可右脸却褪了一层皮,再也无法衰老。” 姜宁定了定心神:“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老先生命运多舛,令人惋通,方才是我冒犯您了!” 那老人笑得更怪异了:“命运多舛?那倒也不如姑娘你的命数坎坷,你是生了早夭之相的,可又为何与天定命数相悖?真是奇怪……” 姜宁道:“命数如织,当为磐石。明日的事明日再看,何必早早听命于天?” 老乞丐再次细细打量了姜宁,自然自语道:“后土之相?早夭之相?又星占天机,你分明是女相,为何占了天机,又主权谋?……不可能,我这辈子相面从未有错,却为何看不透这小姐的命?” 他着就要伸手来拉扯姜宁:“小姐,你过来些,让我这只眼好好儿给你看看。” 阿辛抬起头厉声道:“放肆,我娘亲岂是你能攀扯的?” 老乞丐看着眼前的孩童,一时脸色大变,仿佛见了天大的变故般,他满眼震惊,看着阿辛喃喃道:“不可能,这深山野林,偏远之地,怎会有天龙之气。” 谢承衍轻皱眉头,他将姜宁拦开,又牵起孩子:“我们走,不必听他胡说八道。” 老乞丐侧耳听了听,又拨开眼前挡着的污发,这才看清面前剑眉星目的男子。 他惊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上的竹棍也应声断裂。 老乞丐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起来,他念叨道:“帝星,斗宿之星,北方之首宿……天庙……不想老朽这辈子竟能一时得见两座真龙,难怪老天要我瞎了眼,原是被王气所伤,倒也值了……值了……” 赵夫人亦觉得这人疯疯癫癫,不知所云,忙拉了逸允道:“走吧。” 见谢承衍抱着谢祈辛上了马车,老乞丐忙跌跌撞撞追过来扶住车辕:“你与那姑娘两星相斗,切不可接近她,否则必是两败俱伤,王气难存。” 见众人皆走远,谢承衍看着他,笑得高深莫测:“你恐怕还不知什么是真正的王者之气,也不知道,这天下,没有王改不了的命数。” 老乞丐那只原本澄澈无比的眼神恍若梦上了一层灰:“是……王为人王,命为人命,究竟是命择人,还是人定命?” 谢承衍解下腰间的玉玦扔给他:“三年之后,可到京城找我,看看你相的面究竟准不准。” 说完,他放下帘子,叮嘱福征:“走吧!” 老乞丐失魂落魄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几架马车,嘶哑地唱着歌谣:“天要变了,要变了……父母死,难埋葬。爹娘死,儿孙扛。万物同遭劫,虫蚁亦遭殃……” 姜宁听着身后传来的歌声,心里头一阵毛骨悚然,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赵逸允道:“都怪谢承衍那傻子拿了你的毛氅,你可被冻着了?” 姜宁回过神来:“无碍,我只是在想,方才那人好生奇怪。” 逸允想她许是被那人说的早夭之相吓到了! 笑道:“你不必多想,这安庆大地能人异士可多得是,为何他榜上无名,可见是个不中用的,他说的话,我瞧着三分准头都没有!” 姜宁沉思,逸允你是不知道高手在民间的道理啊! 再走了半程,便到了圆通寺脚下,这寺是百年古刹,虽身处山林之中,可亦是香火鼎旺。 玉瑾嬷嬷传话道:“请二位小姐戴好面纱,咱们便在这儿下吧!” 小姐们出门在外,虽说有长辈跟着,可也不比在宅院内,是不能让外人瞧见面容的。 姜宁取出纱笠,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搀着明欢的手,往赵夫人身旁去。 她道:“夫人一路辛苦了!” 赵夫人摇摇头:“我倒是怕刚才那叫花子吓到你。” 姜宁轻声道:“三言两语就被吓到了,那这人还活不活了!” 赵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倒通透。” 她望着看不到头的台阶:“话说心诚则灵,咱们还是一步一步走上去吧!” 姜宁低下头:“是。” 一、二、三、四……姜宁数着台阶一步步踏上去,一共九十九阶,是自已数少了一阶吗?为何不是百阶圆满。 她回身看时,谢承衍正抱着阿辛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他念叨着:“阿辛,你又胖了!” 阿辛挥舞着手里的糖葫芦,嘟着通红的小嘴巴道:“爹爹,是你自己不行了!” 看着谢承衍气得红到发黑的脸,姜宁憋笑憋得几乎岔气。 逸允拉着她的手道:“姜宁,该进去求签了!” 姜宁规矩地一一对着宝殿内众佛跪拜,拜完之后,一小尼抱来签筒:“贵人可要求签?” 姜宁道:“不必了。”她心里,从不信有神佛,又何必求签。 小尼姑望了眼赵夫人,夫人接过签筒递给姜宁:“既到了佛祖门下,便求一支吧!” 姜宁细细想了想,莫非赵夫人多日前的筹谋,便是为了这个? 既来之则安之,姜宁拿过签筒:“那便听夫人的。” 她跪在佛前,规规矩矩地摇着签筒,不多会儿,一支竹签落在了石板上。 “第一签。”姜宁捡起地上的签,递给那小尼姑。 小尼姑又拿了一张白纸给姜宁:“请姑娘写上您的生辰八字,师太好为姑娘解签。” 她的生辰? 她是穿越的,她知道自己哪天生的已经不容易了,她怎么可能还知道时辰。 可为了不让旁人觉得怪异,姜宁硬着头皮偷偷朝身后跟着的谢承衍道:“刚刚你不是也写了生辰八字吗?拿来吧你。” 说着,她胡乱从他手中抽了张纸,就同赵夫人母女跟着那小尼姑进了后阁。 或许多年后姜宁回首方知,她的命运似乎便是从这一刻与谢承衍纠缠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