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含光殿

人家父子都在寻思，如何处理自己将来的去处了，自己竟还在此处胡思乱想？ 也是可笑。 沁竹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身后，再次打量了他的身形问：“真的不必马上换回来？” “不必，”他头也没回，只顾低头收拾着贵妃椅上的被褥，“以后再说吧。” 那贵妃床只有一米的宽度，自己身形清瘦，裹着厚被躺在床上，亦觉得辗转不适。而他身为男子，骨架更宽，这般躺在上面，岂不是比她更为遭罪？ 但……既然他自己都不在乎，只担心她因风寒吵醒他，那她又何必多管闲事，随了他的意愿不是更好？ 她尽量地朝不去理他的念头思考。 “哦。” 因此，最后她只是淡然地回应了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 “对了，”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埋头整理被褥的玄甫却突然转身过来，看向她发问， “后天的马球赛，可以带家眷前去。你要和我一起吗？” “在哪里？”此前还未听他提起过。 “含光殿球场。” “含光殿？” 此殿位于大明宫，专供皇亲国戚和大臣们打球。这么说来，这场马球赛，还是皇家举办的。 如此，去不去，也就不能单看她的意愿了。 “还用说吗？”她不清楚他多此一问是何故，“身为泰王府的眼线，与皇室有关的场合，我又怎会不去？” “你确定？”谁知他却挑了挑眉，像是想再次确认那般， “这次马球赛是由四皇子和六皇子提出，到时候非但皇亲国戚，连朝中不少重臣也会参与。泰王府、你爹……以及某些刚回家的人，都会出在现场。 总之该来的都会来，你能去吗？” 刚回家的人？ 原来，他刻意询问，是在意陆缙的存在，是否让她露出马脚。 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自己不满陆缙，是出于对宿主的打抱不平，自己又不喜欢他，还不至于在泰王等人面前，流露出什么不舍的模样。 更何况，自己也答应了要帮宿主留意陆缙，刚好趁此机会，让她看清楚陆缙这疯子，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总有个该面对的一天。”她抬起头来，装出受伤之后，又要狠下心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 “因为他，我现在连我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了，可现下，他竟然在青楼面前出言诋毁我，那我又何必对他旧情难忘？ 也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 你放心吧，我对他早已死心，不会让泰王府的人有所察觉。” 是啊，该来的都来了。 允许带家眷，那乐于维护利益关系的大夫人，自是不会在这种场合缺席。 同理，虽说尹诗雨在泰王府似乎发生了什么，但巫师教她隐忍，王府外又有精明的大夫人为她思谋，想必此刻已经度过了眼前难关，后天她应该也会出席在赛场。 “是吗？”他只是看向她，眸子里掠过一闪，脸上却平静的样子，略微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然地道， “那样便好。不过……你最好也要有心理准备，毕竟后天会不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提醒她时，像是暗示般地，脸上出现了一丝玩味的神色。 发生什么…… 是指她和陆缙之间吗？ 的确，按上次在青楼面前，陆缙所展示出的敌意来看，即便自己不会有任何出错，可不代表他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或是给自己难堪。 “我明白了，”沁竹略略点头，“我会留心的。” 去观赏马球赛一事，沁竹虽没有多提，但奶奶从玄甫口中得知后，却叫人取来一件新的冬衣，带到了她面前。 “来孙媳妇，”夕阳的暖光，透进屋中，奶奶站在沁竹面前，将衣服打开， “已经订做好些天了，一直忘了让人去取。是素丫头给你挑的面料，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沁竹看了那棕绿色的面料一眼，心想还好是林母挑选的，若是奶奶选的，还指不定是怎样的花哨。 “奶奶，又劳您费心了，” 沁竹赶紧放下手中茶水，将衣服接到手中，却又不禁一笑，“您三天两头朝我这儿送衣服首饰的，生怕……相公亏待了我似的。” “还不得怪你，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奶奶嗔怨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道， “再说，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费不费心的？来，穿上，近期天气还寒，明天去的时候记得要带上你的披风，可不能再惹上风寒了。” “是。” 得了奶奶的关切，沁竹连忙乖巧应下。 随即，她见房门大开，此处距离房门又有六七、米远，便拉着奶奶朝右侧走了几步，进了那间小屋内去换。她才将身上的外衣褪下，奶奶就将新袄披在了她身上，似是要协助她穿衣那般。 “奶奶，我自己来吧……”沁竹忙道，毕竟对方是长辈。 “客气什么？”奶奶没有听从她，而是继续帮她穿衣，“你和甫儿一样，还不都是我的孙辈，就算伺候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见奶奶并不在意，沁竹也不再推辞，将胳膊伸进衣袖，任由奶奶替自己穿好衣裳，整理衣带。 此前，她是羡慕过宿主的。 因为除了奶奶外，此前还有一人替自己亲自整理过衣衫，那就是娘亲王苧。 那次，是她第一次明白被亲人疼爱的感觉，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单是在大夫人她们跟前看到的，以利益或是服从维系。 当然，她一直清楚，娘亲的关心，实际是在疼爱宿主，而奶奶和林母对她的疼爱，有一大半又是出于对玄甫的疼爱。 “怎么了，孙媳妇？”大概是自己的走神没带半点掩饰，被奶奶看了出来。 “没什么，”沁竹缓过神来，对奶奶笑道，“我是在想有您这样的奶奶，是我和相公的福气。” “可不是吗？”奶奶一边满意地道，一边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丝狡黠的笑， “不过我给了你们福气，你们可什么时候给我这老婆子添添福气啊？ 你也别怨我老是催着你们，我想虽然素丫头自己提得少，但她定然也是盼着早日抱上孙子的……你们可别让我们等太久了啊？” “我……会跟相公提的。” 沁竹只好无奈应下，但听奶奶再次提及林母，心头那片疑惑不免再次萌发。 她究竟是该不该提呢？ 凡事作出充耳不闻的模样，才是在这林府的保全自身之道。 此前倒是破过此例，是在提到玄甫的疑心病那晚。眼下林太师又刻意留意过自己一回，按理说，她应该更小心谨慎，但…… “奶奶，”她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奶奶的神色，“有件事沁竹不知该不该问？” 既然横竖无法确认自己的命运，还不如趁现在氛围甚好，将想了解的问清楚。就算要死，死之前能少留一笔遗憾也是好的。 “什么事啊？”突然被这么一问，奶奶明显不明所指。 “我想问的是，眼下您和婆婆的关系这般密切，但……”沁竹细细打量着奶奶的神色，“就是您刚回来的那会儿……为何会是那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