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霙篇 六十三）特训

距离御箭大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某天霙破天荒地答应小楣陪她练习。 自从上次事件发生后，霙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老文判断她可能是受凉了，让她好好调养。但只有霙自己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也许是被万秋尘抹去了部分记忆，唐咲和小楣之间的关系最近缓和了许多，也没有谁专门提起让她做出选择的事了。 清闲度日的她在家调养，很少出门，终日与药罐子和书本结伴，终于还是疲乏了。 于是乎，昨日小楣又一次探望她聊起御箭大赛时，霙不再推辞，反倒是主动提出陪小楣练习。 片刻讶异后，小楣喜上眉梢，她轻轻勾住霙姐姐的小拇指。 “那就一言为定，明天不见不散。” “我答应小楣明天去陪她练习了。”吃晚饭时，霙无意间提到。 “唔。”唐咲回答。“不过，你的身体禁得住吗？” 胸闷气短，失眠，焦虑，四肢发软。这些症状唐咲还是有些了解的。 “没事...”霙浅笑道。“也许出去散散心就好些了。” 夏末骄阳似火，闷热的空气中间或刮过一丝微风，霙撑着阳伞，特地带上小楣送她的步摇。 约定的地点就在唐咲过去郊外的木屋附近，但对于身体虚弱的霙来讲，这段路边的格外漫长。 每走几步，她便需要驻足歇息一阵，虽然她早起了近半个时辰，但仍迟到了。 “我远远地听到步摇声，便知道是你来了。”小楣放下弓，小跑着迎接霙。 “练得如何了？”霙笑问。 “嘿嘿。”小楣故作神秘状。“让姐姐过过目吧，看看能不能入你法眼。” 略作沉吟后，她搭弓便射，十支箭全部稳稳地命中五十步外的靶子。 还是那把硬弓，此时小楣的手稳了许多，拉弓时身体纹丝不动，一气呵成。 “厉害，厉害！”霙禁不住鼓掌。“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 “那是当然。”小楣洋洋得意道。“毕竟御箭大赛上要面对的，是全谒州最顶尖的弓箭手。” “全谒州...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吗？” “倒也不是。”小楣仔细回忆徐秉那天给她看的名单。“我记得似乎有其他的女性...霙姐姐，你说嬿这个字，算是女名吗？” “谁知道呢？”霙笑答道。“无论如何，你只需将注意力聚焦于靶心，世界便会聚焦于你；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吧。” 小楣将弓递给霙，俏皮地后退两步，吐出舌头笑了笑。 “给我干什么？”霙疑惑地看着小楣。 “也让楣见识一下，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吧。” “哼哼~”霙敛衣颔首，虽然身子有些虚弱，她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上次她坐着就拉开了这把硬弓，何况是隔了几个月，弓都已经被拉活泛了。 她以拇指为准星，侧身跨步，将箭羽搭在弓弦上，瞄准五十步外的靶心。 接下来，只要拉满弓弦，让箭矢如流行般穿梭，稳稳地射到靶子上。 有诗云：“出师未捷身先死。” 拉弦的手绵软无力，如小楣第一天用硬弓时一样，弓弦纹丝未动... “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吗？”霙难以相信身体的变化。 小楣察觉到了霙的不适，她也从老文那里听说了，霙最近身体一直在调理。 她并没有说什么，很自然地伸出手，将霙姐姐扶起。 “不要勉强了身体，明年等姐姐好些，我们一起去参加比赛，也让大家见见姐姐的风采。” 霙理解小楣的好意，但是... “真的能好起来吗？”霙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身体的状况在不断恶化，答应万秋尘的话，到底是神明的赐予，还是与魔鬼的交易？ 但又有什么可以后悔的余地呢？每当她看到唐咲的身影，便不断地宽慰。 你可是，拯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啊，回报了他的恩情。 想着想着，她慢慢释然了。 如同在小楣和唐咲之间做抉择，她总是想得很远很远，想着结婚成家，想着下一代...可人生是有尽头的。 霙抬眼望，在落日的余晖中，终会添一份自己的身影。 展望的尽头，终究是死亡，总是想着离死越来越近的事，何尝不是难为自己呢？ 与其纠结选择谁，不如过好三人相处的每一天；与其担忧自己的身体会糟糕到什么地步，不如趁着身体还能活动，多做做有意义的事。 “是，那张硬弓我可能再也拉不开了，但那又如何呢？”霙用笑容回应那夜万秋尘冰冷无情的话语。 冻伤、梦境、木僵，小楣知道霙姐姐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身心上的双重折磨，见姐姐仍坐在地上，她有些担心。 “姐姐...不要那么较真啦...其实我为了锻炼自己的臂力...悄悄把弓弦弄紧了，其实是为了让你看看我练习的成果...” 小楣话音未落，霙忽然站起身，张开双手，绕着沿山坡而上，肆意奔跑。 “喂！”她站在小小的山头上，大声朝着山下的小楣呼喊。 “楣！你也跑起来，看能不能追上我！”说罢，她便又跑开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小楣忍不住吐槽，她放下弓，锁定霙的身影。 “小心点，可别被我逮到了！” 霙尽全力奔跑，闭上眼，感受耳边的呼呼风声，不再用眼观察世界，也就感受不到自己的方向和速度。 只要，一直向前跑就好。 “喂~” 霙回想起刚来唐咲家的那天，坐着轮椅从山坡上呼啸而下的情景。 当时连路都不能走的自己，依旧能保持乐观，何况是现在呢？ 双腿发软，她重重地跌倒在地。往日走几个来回都不喘的山路，如今已是这副身体的极限了。 小楣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也趴在她身旁，用手握住她的肩膀。 “抓到你了，姐姐。” “被逮到了呀...”霙翻过身，看着神情担忧的小楣。 “小楣，你不必用善意的谎言安慰我，没关系；身体好也罢，坏也罢，我依旧是我。” “好了。”霙艰难地站起身，慢慢踱向练箭的地点。 “我们继续练习吧。” 望着霙姐姐走在前面的背影，小楣会心一笑。 “这才是我的姐姐嘛。” “你还有两个要领没有掌握。” “姐姐请说。” 霙走到杨树前，用手比划出靶心的大小，不过两寸有余。 “小楣，在射箭时，你瞄准的是哪里？” “当然是靶心啊。” “那你视线中都能看到什么？” “箭靶，杨树...还有山坡的风景。” “错了。”霙轻敲小楣。“你的目的，是将箭射在靶心上，而不是其它无关紧要的事上。古之纪昌，观虱子三年之久，望之若车轮。你的眼中，应只有靶心。” “有...区别吗？”小楣不解地问。 霙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 “五十步外，你能保证十发箭有几支能命中靶心。” “十支。”小楣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好。”霙走到靶子前，将玉镯摘下，举在半空中。 “玉镯比靶心还宽半寸余，倘若你有百发百中的能耐，穿过玉镯也是轻而易举吧。” 小楣举起弓，又缓缓放下。 不知为何，明明玉镯比靶心还大，但在她眼中，那玉镯愈发渺小，她生怕剑射歪了，生怕误伤到姐姐。最终，她选择了放弃。 “对不起...我做不到。” 霙缓缓走来。 “知道为什么吗？当有箭靶时，外圈会给你带来安全感，即使没有射中靶心，照样可以得分。而无完整的箭靶只有靶心时，你可以成功一千次，一万次，却不能失误任何一次。就像穿过玉镯，可能你永远不会失误，但一旦失误，便是鲜血淋漓的结果。” 她轻拍小楣的肩。 “记住，你的眼中只有靶心，除了万无一失外，你别无选择。” “知道了...”小楣默默记住霙的教诲。 “第二点。”这一次霙要求小楣闭上眼。 “射箭时并不可能完全按照最顺心的方式进行，很有可能受到外界的干扰，比如风向，雾气，观众的唏嘘和对手的干扰。倘若你将弓箭当作身外之物，很容易与外界的喧嚣混为一谈。” “什么...意思？”小楣听得云里雾里。 霙用手遮住她的双眼。“闭上眼，想想自己与箭融为一体，用心感受一下箭矢的方向。” 毫无疑问的脱靶。 “看来，还需要不断练习呢。”霙浅笑道。“先把这两点学会吧。” “话说...姐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严苛？”小楣小心翼翼地问。 “算严苛吗？”霙答道。 “比爹严多了...” “因为呐，小楣作为初次且可能是首次登场的女性，不展现出一骑绝尘的素质，又怎会让那些闲言碎语的人乖乖闭嘴呢？” 她暗暗攥紧拳头。 “而且，我相信小楣，只有你，一定能做到。” 还未等小楣回答，霙便撒开腿，又一次迎着风从山坡上向下冲。迎着风呐喊。 由于闭着眼被绊倒，霙的呐喊声从“啊~”变成了“啊！” “哈哈哈~”小楣“噗嗤”笑出声，学着姐姐1的模样，尽情奔跑。 “快点站起来嘛，小心再被我逮到了~” 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 不速之客敲响了徐府的门。 “徐大人不在...”冉夫人被门卫叫来后还未说完话，那人便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一张类似于通缉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