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野狗

八月的江陵，天气热的仿佛蒸笼一般。</p>

海州第一人民医院外。</p>

一个穿着棉衣棉裤的憨厚青年，背着一个破旧的尿素袋子站在门外。</p>

“又是这傻子，晦气！”</p>

门卫看了一眼，就厌恶的唾了一声。</p>

另一个保安则是调笑道：“哟，这不林大傻子吗？”</p>

“怎么今天保温桶换成尿素袋子了？这是要准备给你女儿施施肥？”</p>

“看来周家看不上你啊，都招了上门女婿，结果就发个破袋子？”</p>

往日青年面对嘲讽，都是不住的傻笑，但今天，他只是呆呆的道：</p>

“不是，哥，我……去杀人呢。”</p>

保安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什么笑话。</p>

“就你，还杀人？”</p>

现在整个海州，谁不知道曾经的林家大少，在家族破落后变成了傻子。</p>

别说杀人了，就是当众扇他一耳光，他都只知道笑呵呵的点头。</p>

现在说自己要杀人？</p>

这傻子是忘了自己连屎尿都分不清了吗？</p>

你也配杀人？</p>

哈哈！</p>

“行了，赶紧滚吧！”</p>

两个保安滑稽的笑了笑，也懒得逗傻子了，挥挥手直接放他进去了。</p>

傻子感激的点了点头，朝着医院大厅走去，但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p>

他背着的尿素袋子里……装的是一把刀！</p>

……</p>

与此同时，会诊室内。</p>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子坐在椅子上，心急如焚的等待着。</p>

良久，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道：“医生，怎么样？”</p>

女子容貌姣好，哪怕脸上未施粉黛，却仍给人一种清水芙蓉之感，一袭长发披在肩上，乌黑亮丽，更增三分颜色。</p>

但女子婉转若百灵鸟一般的声音中，此刻却带着些许嘶哑和阵阵哀求：“这次的药，有效果吗？”</p>

没错，她就是众人口中嫁给傻子的周家千金，周心怡。</p>

而她现在询问的，就是她和傻子林云的女儿，林莜儿的病情。</p>

对于丈夫，周心怡是没有太多埋怨，因为她和林云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p>

即便林家后来家道中落，落难蒙尘，她也并不在意。</p>

因为从小云哥哥就保护她，现在，换她来保护云哥哥又能怎么样？</p>

云哥哥智商低，那就由她来守护他，云哥哥不能挣钱，那就由她去努力。</p>

又能怎么样？</p>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嫁给云哥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一切都变了。</p>

家里最支持她的老太爷溘然仙逝！长房发难，夺走了三房所有财产！</p>

如果仅仅是这样，她依然可以承受，因为没钱的日子依然可以过呀。</p>

而且……自己和云哥哥可是有了小宝宝啊！</p>

她甚至苦中作乐，幻想着等宝宝出生的美好。</p>

到时候自己负责在外面工作，云哥哥在家带专门囡囡，生活一样可以很美好的！</p>

可就在她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好听的时候，意外发生了。</p>

丫头……被检查出了先天心脏病！</p>

无药可医！</p>

一瞬间，所有的幻想，就像是被戳破的彩色气泡一般！彻底消散！</p>

宝宝来到自己身边，才一天都不到，甚至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妈妈，就……就要离开了吗？</p>

她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p>

从来坚强的她，一下子慌了，拿出所有积蓄，带着襁褓中的丫头走遍大江南北求医，甚至借了网络贷款，只为能让宝宝能活下来。</p>

而最终等来的，却是医院一次又一次的病危通知书！</p>

今天，距离幼儿五岁的生日，还有两周，可医生却打了电话过来说……</p>

想到这，周心怡忍不住闭上眼睛，眼泪却的再次划过脸颊。</p>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当初真的是我错了，不该嫁给云哥哥吗？’</p>

周心怡清泪两行。</p>

而坐在她边上的中年妇女，眼底却掩藏着一抹遮掩不住的喜色。</p>

‘五年了，这个小贱种，终于要死了啊！’</p>

自己天仙般的女儿嫁给那个傻子，已经整整五年了！这下终于可以解脱了！</p>

她就是周心怡的母亲钱丽，当初就不同意女儿嫁给林云那个傻子，更不用说现在了，所以现在心里别提多兴奋了。</p>

毕竟那个小贱种一死，女儿就再也没有理由拒绝赵公子了，到那时候，自己也能再次享受一把阔太太的滋味了！</p>

当然，这话钱丽是绝不会说出来，毕竟马上尘埃就要落地了，可别再惹出什么变故来。</p>

闻言，医生放下了手中的核磁共振片子，叹了口气，刚要开口。</p>

却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声。</p>

“快救人！”</p>

“艹！都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傻子拉开！”</p>

听到傻子二字，周心怡楞了一下，然后俏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p>

是云哥哥吗？</p>

他……又惹出什么事了吗？</p>

自从几年前，林家落败，伯父伯母不知所踪，云哥哥就变的有些痴傻起来。</p>

也正因此，不管是父母还是家族的人，都坚持不同意这门婚事。</p>

周心怡却一力坚持。</p>

因为她觉得，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云哥哥，绝不会就此沉沦！</p>

所以，明知道大伯让她嫁给林云不怀好意，她依然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答应了。</p>

而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云哥哥的病非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p>

他的智商，有时……甚至不如五六岁的孩子！</p>

周心怡强忍着泪水，朝着医生致歉，匆忙出门。</p>

而甫一出门，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扑在赵振的身上撕打，嘴里还不断的低吼。</p>

“林云！你在干什么？快住手！”</p>

周心怡难以置信。</p>

云哥哥只是傻，不是疯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p>

赵振可是家里的恩人，要不是他愿意伸手，莜儿早在几年前就离开了！</p>

可往常只要周心怡一开口就会停止胡闹的林云，这次却不依不饶的骑在赵振身上，死命的用拳头砸赵振，甚至想去拿不远处的水果刀。</p>

周心怡彻底惊呆了，云哥哥到底要干什么？</p>

“林云！”</p>

周心怡冲过去，将林云拉了起来。</p>

本来疯狂的林云，在看到妻子面容的一瞬间，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眼泪却是不住的流淌，傻傻的面容上全是绝望，颤声道：“怡儿，他……他要害莜儿！我……我不许！我杀……杀了他！”</p>

“你个臭傻子，说什么胡话呢？”</p>

中年妇女这时也从会诊室走了出来，见到赵振浑身是伤，顿时尖叫起来：“你个狗废物！你怎么不去死啊？你看赵公子被你打成什么样了？”</p>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脚死命的踹着林云。</p>

“赵振要害莜儿？”</p>

周心怡楞了一下，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盯着林云有些痴傻的脸看了一会，眼底慢慢浸润了一层失望。</p>

她明白了。</p>

林云一定是知道了赵振在追求自己的事。</p>

她当然不愿意了。</p>

可……可又能怎么办呢？</p>

这是莜儿的命啊！</p>

如果自己不和赵振虚与委蛇，莜儿去年就离开我们了呀！云哥哥，怎么可以拿这个开玩笑！</p>

我难道……真的喜欢他吗？</p>

周心怡望着林云，忽然咬了咬下唇，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轻声道：“云哥哥，别闹了，等这件事过去，咱们就……离婚吧。”</p>

“什……什么？”</p>

林云呆呆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茫然。</p>

以他的智商，还不能理解什么叫‘离婚’，但他能看出，怡儿好像……不要自己了。</p>

“不，不离婚！怡儿，不……不赶我走……我打……打工挣钱，给莜儿看病！”</p>

林云结结巴巴的说着，脸上满是焦急，还伸出满是汗水的手去牵妻子。</p>

听到林云的话，周心怡瞬间泣不成声。</p>

云哥哥，你曾经可是海州的天之骄子啊！</p>

现在这么变成这样了？</p>

你快回来好不好！</p>

五岁的时候，你就说一辈子会保护我，让我此生都不会受委屈。</p>

八岁的时候，你说以后一定会娶我，然后我们生一个可爱的女儿。</p>

现在我嫁给你了呀，也生了一个可爱的宝宝！</p>

可……你的承诺呢？</p>

哥哥，你到底去哪里了啊？</p>

“云哥，我们……以后不要在一起了好不好？”</p>

周心怡流着泪说。</p>

林云僵立原地。</p>

周心怡说完，脸色也是一片苍白，娇躯不住的颤抖，仿佛什么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丢了一样。</p>

“怡儿，赶紧走了，为这傻子哭什么。”</p>

钱丽却是心中大喜，急忙拉着周心怡道：“医生可是在里面等着呢，快进去吧。”</p>

她怎么可能帮林云说话？</p>

让赵振这样家里资产上亿的公子哥当女婿，不比林云这傻子强一万倍吗？</p>

林云却依然傻傻的伸着手，期待着周心怡会回过头来抓住自己。</p>

就像二十年前一样。</p>

可周心怡却是流着泪转身。</p>

直到快要看不见周心怡了，林云似乎终于接受了现实，嗫嚅道：“你……你要嫁给赵振了吗？”</p>

“那、那可以……把囡囡给我吗？”</p>

他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不敢抬头，再次低声嗫嚅道：“不……不唱歌，囡囡晚上睡不着的。”</p>

闻言，周心怡脚步忽然一顿，娇躯猛地颤抖起来。</p>

‘云哥，其实哪怕你是个傻子，我其实也愿意和你在一起的啊！！’</p>

‘可为了给莜儿治病，家里已经欠了上百万，没有赵振的话，莜儿……”</p>

周心怡咬着牙没有回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擦着眼泪进了会诊室。</p>

而她一走，一直伪装成受害者的赵振就变了脸色，狞声道：“艹你吗的臭沙比，给你脸了是吧，竟然敢来动老子？都给老子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