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下山上山
她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装着半串紫葡萄,指甲涂成亮红色,在暮色里格外扎眼。
温羽凡迟疑着点头,把想问的话又说了一遍。
女人听完眼睛亮了亮,往他身边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闲云居士啊……我知道。”
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温羽凡的胳膊:“那老头可神了,尤其会看女人家的毛病,附近十里八乡的媳妇姑娘,谁不舒服都找他,药到病除。”
说到这儿,她突然嗤笑一声,眼神往旁边瞟了瞟::“就是手脚不太干净,前两年还被邻村媳妇告了,说摸人家手背,闹到派出所去呢。”
温羽凡愣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聂文口中仙风道骨的师兄,怎么听着像个市井老流氓?
“要找他啊,”女人没注意他的怔忪,用涂红指甲的手指往西北方向点了点,“别从景区走,那边路不对。得绕到觥山县,顺着县城后头那条老山道往上爬,半山腰有个破药庐,他就窝在那儿。”
她顿了顿,突然伸手拍了拍温羽凡的胳膊,笑得更暧昧了:“那地方偏,帅哥一个人去?要不……小妹给你指条近路?”
温羽凡这才回过神,忙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递过去,指尖都有些发烫:“多谢美女指路,这点心意您收下。”
女人眼疾手快地接过去,捏在手里捻了捻,笑得眼尾堆起细纹:“帅哥就是敞亮!”她把葡萄往温羽凡怀里塞了两颗,“以后来这边玩,记得找小妹啊,给你打九折!”
温羽凡捏着冰凉的葡萄,脸颊发烫,含糊应了两声转身就走,步子快得像在逃。
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混着晚风飘过来,他却不敢回头,只闷头往前冲,直到看见路边停着的出租车,才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钻了进去。
出租车的引擎在寂静的夜色里吐出最后一口白汽,稳稳停在觥山县的路口。
温羽凡推开车门时,晚风带着山涧的凉意扑过来,卷起他额前的碎发。
车窗外的县城早已浸在墨色里,只有零星几家店铺亮着暖黄的灯,像散落在棋盘上的残子。
温羽凡背着塞得鼓囊囊的登山包,金属扣环在动作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脚刚落地,鞋底就沾了层薄薄的夜露,踩在县城的青石板路上,凉丝丝的。
抬头望,远处的山影像蹲伏的巨兽,轮廓被夜空衬得愈发沉郁,而他要找的人,就藏在那片浓黑里。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人疯了——深更半夜背着大包往山里钻,怕不是要寻短见。
但终究没多问,挂挡、踩油门,车尾灯很快缩成个红点,消失在巷口的拐角。
温羽凡活动了下肩膀,登山包的肩带勒得锁骨生疼,里面的罐头、睡袋、强光手电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动。
他摸了摸口袋里刚买的三防手机,屏幕亮起来时,映出自己眼底的清明。
黑暗于他从来不是阻碍,灵视发动时,路边的石子、墙上的裂缝都看得清清楚楚,连空气里浮动的尘埃都像镀了层浅辉。
“闲云居士……”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背包侧袋里的折叠刀。
想起那位穿桃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说的话:“半山腰有个破药庐”,心里稍稍定了些。
至少不是全无头绪的野山,总有人走动的地方,就不会太离谱。
他没往县城深处走,沿着路边的灯柱慢慢逛。
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投出圆斑,刚好照见一位遛弯的大叔,灰布褂子,手里攥着个蒲扇,脚步慢悠悠的,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大叔,您好。”温羽凡加快两步赶上去,声音放得温和,“想问问您,上山找闲云居士,该往哪走?”
大叔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他的眼神带着点审视。
路灯照在他脸上,能看见眼角的皱纹里嵌着点风霜,手里的蒲扇摇了摇。
“找那老道?”他咂了咂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那破药庐偏得很,天黑了还往上闯?”
“有急事。”温羽凡没多解释,只是保持着礼貌的笑。
大叔又摇了摇蒲扇,才抬手指了指西北方向:“顺着这条街直走,到头有个岔路口,往左拐,看见那棵老槐树没?树底下有条小路,踩着草往上去就是。”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路不好走,全是碎石子,脚底下留神。”
“谢谢您了。”温羽凡连忙道谢,转身时,听见大叔在身后嘟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没回头,脚步轻快地朝着大叔指的方向走。
街灯渐渐稀疏,最后彻底被夜色吞没,只有手机电筒的光束在前方扫出片亮地。
到了岔路口,果然看见棵老槐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夜空,像只张开的大手。
树下的小路果然藏得隐蔽,被半人高的野草遮了大半。
温羽凡拨开草叶,能看见泥土上印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草汁——显然是时常有人走过。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草丛。
草叶的锯齿刮过裤腿,发出“沙沙”的轻响,鞋跟碾过碎石子的“咯吱”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越往里走,空气里的草木腥气越浓,混着腐叶的微涩,和县城里的烟火气彻底分了界。
他没有使用手机电筒。
灵视里,小路两旁的灌木、石缝里的青苔都看得真切,甚至能辨出哪块石头是松动的。
他走得又快又稳,登山包的重量压在肩上,反而让每一步都踩得更实。
身后的县城灯光早已成了遥远的星点,最后连那点光也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了去。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风穿过林梢的呜咽。
虫鸣倒是热闹,“唧唧”“吱吱”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在凑一场深夜的热闹。
温羽凡渐渐放慢脚步,侧耳听着。
这山林的静是活的,藏着无数细碎的动静,却独独没有人类的声响……
直到一阵突兀的“噼啪”声撞进耳朵。
那声音很怪,像有人用木棍抽打树干,又像厚重的布料摩擦着什么,中间还夹着几声闷哼。
温羽凡的脚步猛地顿住,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
是打斗声!
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往前挪。
光线暗,但他看得清:前方三十米外,一片被踩平的空地上,两道人影正在缠斗。
“难道是……”温羽凡的心提了起来。
那位穿桃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说过,偶尔会有村民找闲云居士看病,难不成是有人寻仇?还是……闲云居士自己卷进了麻烦?
不管是谁,既然快到地方了,没道理袖手旁观。
于是,他压下心头的疑云,加快脚步朝着那片空地摸了过去。
穿过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丛,腐叶层被踩出的小径突然豁然开朗。
温羽凡拨开最后一簇带刺的藤蔓时,指腹被锯齿划出道细痕,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月光像被打碎的银箔,铺满眼前这片约莫半亩地的空地。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早已斑驳,缝隙里钻出的野草沾着夜露,在风里轻轻摇晃。
场边歪着半截断木,树皮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倒成了天然的观战台。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空地中央两道缠斗的身影上。
左侧的男子背对着月光,黑发如墨,长须垂至胸前,被夜风吹得微微拂动。
一袭洗得发白的道袍罩在身上,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却丝毫不减那份出尘的气度。
他的动作慢得像在打太极推手,双手在胸前划着圆润的弧线,掌心如托浮木,腕骨轻旋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对方的攻势。
道袍下摆随着动作展开,像朵缓缓绽放的白莲花,每一次摆动都带着松涛般的韵律。
“是太极。”温羽凡的喉结轻轻滚动。
他看清道人指尖掠过空气时带起的气流,那看似绵软的掌风扫过旁边的野菊,花瓣竟纹丝不动,只在落地时才齐齐向内侧蜷曲。
当对方拳头带着破风响砸来时,道人只是肩头微沉,手腕如缠丝般绕上对方小臂,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引,便让那势大力沉的攻击顺着空当滑向侧面,拳头擦着道袍扫过,带起的气流掀得衣角猎猎作响。
场中另一侧的身影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头发花白如乱草,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满脸酡红像是被烈酒泡透,连眼神都蒙着层水雾。
他的脚步踉跄得随时要栽倒,每一步都踩在虚实之间,布鞋在青石板上踏出杂乱的声响,却偏在摇晃到极致时突然发难。
“醉拳!”温羽凡的后颈汗毛竖成针芒。
那老者看似失衡的躯体猛地拧转,脚掌在青苔上碾出半寸滑痕,右拳却以刁钻的角度从腋下穿出,拳风裹着浓重的酒气扫向道人心口。
招式衔接毫无章法,却藏着致命的变数。
当道人沉肘格挡时,老者突然重心下坠,左腿如鞭子般横扫,鞋尖擦着地面的碎石,带起一片火星。
更惊人的是两人周身萦绕的气场。
温羽凡眯起眼,灵视天赋让他隐约看到两道淡淡的气劲在空地中碰撞:
道人的气劲如静水环流,遇强则柔;
老者的气劲却像泼洒的烈酒,狂躁而灼热。
每当拳掌相触,空气里便炸开细碎的气爆声,震得周围的野草簌簌发抖。
他的视线扫过两人头顶——两道半透明的对话框悬浮在月光里,每个框里都嵌着醒目的问号,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
“内劲武者……至少是内劲六层以上。”温羽凡的呼吸骤然放轻。
他想起袁盛被黑熊撕咬的惨状,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此时要是自己上前,只怕会比袁盛更惨!
想到这里,他不禁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住棵粗壮的松树。
登山包的肩带勒得锁骨生疼,包里的压缩饼干包装袋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剑拔弩张的空地里格外刺耳。
温羽凡僵着身子不敢动,眼睛却死死盯着战局:
道人突然变招,双手如抱圆球,气劲在胸前凝成漩涡,硬生生将老者的连环腿卸在圈外;
老者则借着旋身的惯性,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仰头灌了口烈酒,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脖颈,他却猛地喷出口酒雾,借着雾气掩护欺近身,指尖成爪抓向道人咽喉。
“是冲着闲云居士来的?”温羽凡的心跳撞得肋骨发疼。
他想起那穿桃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说的话……
闲云居士好像挺会惹祸的。
难道这两人是来找闲云居士麻烦的?
还是说,其中一人就是闲云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