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终于等到你
解开基因锁后,体内总像揣着个小暖炉,酒精下肚更是连点涟漪都没起,此刻只觉得头脑清明,连远处巷口流浪猫踩翻垃圾桶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低头瞅了眼自己盖着薄毯的腿,嘴角弯出个浅淡的弧度:“胡队说笑了,我这是沾了轮椅的光。真站起来,早跟你们一样扶墙了。”
他说着,故意让轮椅碾过块小石子,发出“咯噔”一声,像是在强调自己的“不便”。
“哈哈!有……有道理!”胡军被逗得仰头大笑,啤酒罐在手里晃得更厉害,“咱凡哥……会说话!”
笑声撞在酒楼的玻璃幕墙上,又弹回来,混着寒风里的冰碴子,散得老远。
就在众人互相拍着肩膀道别,丘咏正嚷嚷着“明天换我请”时,他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定住,拽着旁边小吴的胳膊猛晃,袖口蹭到小吴胸前的纽扣,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嘿……彦祖……”丘咏的舌头打了个死结,眼睛眯成条缝,使劲往街角瞅,“你看……那边……是不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厂花吗?”
“厂花”两个字刚出口,小吴的脸颊“腾”地红了,比喝了三瓶啤酒还烫。
他平时最忌讳别人提这茬,此刻却被酒精糊住了脑子,只下意识地顺着丘咏指的方向望去,眼睛瞪得溜圆,舌头也打了结:“好……好像……是……”
“你再看!”丘咏突然拔高了嗓门,一只手夸张地挥向那边,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小吴,“那啥情况?!哟……是小流氓!在缠你女神呢!”
冬夜的风裹着碎冰碴子,往人骨头缝里钻。
街角的半截路灯垂着耷拉的电线,昏黄的光打在结了薄霜的地面上,把一切都照得毛茸茸的,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瑟缩。
坏了的那半盏灯忽明忽灭,像只眨不动的眼。
就在这忽明忽暗里,八个人影围着根掉漆的电线杆拉扯,身影被灯光拽得老长,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缠成一团。
穿米色大衣的姑娘被围在中间,正是厂里人人都认得的余曼曼。
她那件及膝的大衣沾了点灰,显然是刚才挣扯时蹭到的,浅驼色的羊绒围巾滑到了胳膊肘,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线。
地上掉着只米白色的手袋,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半支口红和几张折叠的纸巾——想来是刚才挣扎时脱手的。
她正梗着脖子往旁边挣,手腕上的细金链晃得人眼晕,明明是被围在中间,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株不肯弯的白杨树。
围着她的七个男人都穿着深色夹克,有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有的拉链歪在一边。
他们的头发都是黑的,没染半分花俏颜色,此刻却都往前凑着,看动作像是在拉扯余曼曼的胳膊,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风把那些话撕得七零八落,只能听清些“小姐”“别闹”“回去吧”之类的碎片,混在风声里,倒真像群街头混混在耍无赖。
站在稍远些的温羽凡却皱起了眉。
他的灵视像块擦得锃亮的玻璃,把那团混乱的人影照得透亮:
哪是什么拉扯?
最前头那个高个男人,手刚碰到余曼曼的胳膊就赶紧缩了回去,指尖蜷着,像是怕碰坏了什么珍宝;
左边那个戴鸭舌帽的,正弓着腰点头,后脑勺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晃,分明是在低声劝着什么;
连最边上那个看着最壮实的,也只是张开手臂拦着,掌心朝外,半点没敢碰到余曼曼的衣角。
再看余曼曼,她挣得厉害,却不是害怕的模样。
嘴角抿得紧紧的,眼里冒着火,刚才那下挣动,分明是故意甩开男人的手,连带着把围巾甩歪了都没顾上。
她抬眼瞪着最前头的高个,嘴唇动得飞快,看口型像是在说“滚开”,那股子颐指气使的劲儿,哪里是被欺负的姑娘?分明是个正在对下人发脾气的大小姐。
可这边的人瞧不见这些。
小吴刚才喝了十瓶啤酒,脸早被酒精烧得通红,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似的缠满了眼白。
他望着被围在中间的余曼曼,瞧着她挣扯时扬起的浅色围巾,听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嚷嚷声,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嘣”地断了。
平日里藏在心底的喜欢,此刻全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根本没看清那些人伸过来的手其实是虚虚拢着,没瞧见余曼曼眼里的愠怒多过惊恐,只觉得那几个穿夹克的男人像恶狼,而他心仪的姑娘正陷在狼群里。
“放开她!”吼声从喉咙里炸出来,带着酒气的灼热,惊得路边的落叶都打了个旋。
小吴像头被激怒的小牛,完全不顾温羽凡“不要冲动啊!”的疾呼,梗着脖子便往前冲,皮鞋在结霜的地上打滑,差点摔个趔趄,却还是凭着一股蛮劲扑到了人群边。
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小吴结结实实地撞在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抱着滚在地上,扬起的尘土混着霜粒,迷得人睁不开眼。
小吴的拳头胡乱挥着,砸在对方背上、肩上,虽然没什么章法,力道却狠,嘴里还含混地骂着:“让你欺负人……打死你……”
那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整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直呼着“神经病啊!”想推开对方,小吴却像块牛皮糖似的缠着不放,死死攥着他的夹克领子不放。
那人也被打出了火气。
两人扭打在一处,一时难解难分。
胡军原本还眯着眼晃悠,手里的半听啤酒在指尖转着圈。
可瞧见小吴滚在地上的身影,他猛地一激灵,酒意醒了大半。
后腰的制服衬衫被坐出了褶子,他却顾不上扯平,把啤酒罐往地上狠狠一摔——“哐当”一声,铝皮罐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剩下的酒液溅在地上,瞬间凝成了白花花的冰碴。
“兄弟们还等什么,一起上啊!”胡军的大嗓门像喇叭,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咱保安部的人,能看着自家人被欺负?”
这话像火星落进了干柴堆。
丘咏早按捺不住,嘴里骂着“狗娘养的”,甩开膀子就往人堆里冲。
张茂没那么多话,闷头跟在后面,攥着的拳头指节发白,跑起来时裤脚扫过地面,带起一串细碎的霜。
李跃和张子远对视一眼,也跟着往前涌,嘴里的酒气喷在冷空气中,凝成了白汽。
对面剩下的六个男人这才反应过来。
为首的那个站在稍远些,眉骨高突,眼神骤然冷下来,像淬了冰。
他没说话,只是往旁边偏了偏头,给手下递了个眼色。
那几个被小吴搅得手忙脚乱的男人顿时变了脸色,不再躲闪,抬手就往冲上来的保安们身上招呼。
一时间,街角彻底乱了套。
丘咏扑向一个瘦高个,两人抱在一起撞在电线杆上,“咚”的一声,震得电线杆都晃了晃,掉下来几片冻硬的树皮。
张茂被人踹了一脚膝盖,踉跄着后退两步,却咬着牙又冲上去,抱住对方的腰往地上掀。
李跃和张子远背靠背站着,拳头挥得虎虎生风,虽然动作里还带着酒意的虚浮,气势却丝毫不输。
唯有那个领头的男人,始终站在圈外。
他双手抱在胸前,夹克的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
看着手下和保安们滚作一团,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有人冲他扑过来,他只微微侧身,脚下像生了根似的没动,那扑过来的人就自己绊在石头上,摔了个狗啃泥。
他就那么冷眼看着,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寒风卷着打斗声、咒骂声、闷哼声掠过他的脸,他睫毛上凝了点白霜,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在等某个合适的时机,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把这群醉醺醺的保安放在眼里。
路灯又闪了一下,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深不见底的冷。
街道上的混战像锅煮沸的粥,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趔趄时鞋底蹭过地面的涩声、夹杂着粗口的吼叫,搅在寒风里,乱得让人头晕。
余曼曼站在圈外,米色大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紧绷的裤线。
她看着保安部的人和自家手下滚作一团,张茂被按在地上还在蹬腿,丘咏的胳膊被拧得通红,急得声音都劈了:“住手!都给我住手!”
她的喊声被打斗声吞掉大半,只能转向那个领头的男人,语气里带着大小姐惯有的命令口吻:“余刚!让你的人停手!听见没有?”
余刚正抱着胳膊站在路灯阴影里,看着手下和那群醉汉缠斗。
听见这话,他只是懒洋洋地耸了耸肩,夹克的肩膀处被风掀起个角:“小姐,不是我不拦,您也瞧见了——他们先动的手。”他抬下巴往混战里点了点,“再说了,只要您点头跟我们回去,这群兄弟自然就歇了。”
“你!”余曼曼气得往后跺了下脚,细高跟踩在结霜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声,“我要是不回呢?”
余刚没接话,只是摊了摊手,那副“您看着办”的无奈模样,更让她火冒三丈。
就在这时,余刚突然浑身一僵。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爬上背脊,像有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椎往上爬,缠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目光太沉、太烫,带着种狩猎者锁定猎物的贪婪,刺得他头皮发麻。
“谁?”他猛地转头,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四周。
路灯坏了一半,昏黄的光线下,街角的阴影里,轮椅的金属支架泛着冷光。
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下颌线绷得笔直,嘴角却微微扬着,那弧度浅得像刀刻的,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
风掀起他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袖口,可那双眼从阴影里透出来的光,却亮得惊人,像两簇藏在暗处的火。
是那个坐着轮椅的保安。
余刚的心跳漏了一拍。
刚才混战开始时,他瞥过这人一眼,只当是个看热闹的残废,没放在心上。
可此刻被那目光盯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根本不是在看热闹——他在看自己,看得那样专注,仿佛在打量一件猎物。
而轮椅上的温羽凡,指尖正悄悄收紧,攥住了轮椅的橡胶扶手。
就在余刚转头的瞬间,他眼前突然弹出一道淡蓝色的光屏,像悬浮在空气里的冰。
光屏上只有一行字,亮得刺眼:「武徒一阶」。
那行字就悬在余刚头顶,像块被点燃的引信。
温羽凡的呼吸顿了半秒,眼角的细纹里漫出点笑意,快得像流星划过。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从被系统绑定,到拖着“残废”的身子混进工厂,忍过那些同情的目光、微薄的工资……不就是为了等一个真正的“武者”出现?
余刚还在警惕地盯着他,眼里的疑惑渐渐变成忌惮。
温羽凡却轻轻松开了攥紧的扶手,指腹在冰凉的金属上蹭了蹭。
他看着余刚那张紧绷的脸,看着光屏上「武徒一阶」四个字,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
寒风卷过街角,带着打斗扬起的尘土,吹得他额前的碎发晃了晃。
“终于等到你了。”他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得像叹息,可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烧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