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好友送来肉身
星辰海深处,鹿骊苦心经营的岛屿洞府静卧于星辉之下。重重阵法光幕如同透明琉璃,笼罩着整座岛屿,将狂暴的海风与紊乱的灵气尽数隔绝在外,自成一片宁静小天地。
洞府内,鹿骊的肉身端坐于一方温润的星辰玉台之上,面容平静,呼吸悠长,仿佛只是沉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
然而,这具肉身乃是其阳神远游的根本依凭,亦是其冲击更高境界不可或缺的道基。
守护在侧的,是鹿骊的五位至交好友:红脸的曲道人、猪妖模样的混账、一身铜钱元宝气息的元宝、达摩样貌手持占卜杖的魔算子,以及一脸苦相、晦气缠身的巴交僧。他们围坐于玉台四周,各自闭目调息,神识却如蛛网般悄然铺开,与洞府大阵紧密相连,警惕着每一丝外界的扰动。空气里弥漫着星辰玉特有的微凉气息和众人身上或浓或淡的酒气、铜锈味,以及泥土腥气,形成一种奇特的守护氛围。
突然!
毫无征兆地,众人盘坐的坚硬地面深处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如同大地深沉的叹息,又似远古巨兽在囚笼中凶暴的撞击!
“嗡——隆!”
整座洞府连同下方的岛屿猛地一跳!守护大阵的光幕剧烈闪烁,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了原本坚固的壁垒,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咯吱”碎裂声。星辰玉台上,鹿骊肉身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巨大威胁。
“地下!”混账猛地睁开他那双铜铃般的猪眼,獠牙瞬间呲出唇外,九齿钉钯已握在手中,沉重的钯头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来者不善!”魔算子达摩般沉静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凝重,手中那根虬结如老藤、顶端镶嵌着奇异晶石的占卜杖无风自动,杖身符文微微亮起。
巴交僧那张仿佛终年浸在黄连水里的苦瓜脸,此刻更是愁云惨淡,他枯瘦的手掌已经紧紧握住了身旁那根非金非木、刻满降魔符文的降妖宝杖。曲道人和元宝也同时起身,面色肃然,目光如电,穿透摇摇欲坠的阵法光幕,死死锁定下方翻滚不休的土层。
就在阵法光幕濒临彻底崩溃的刹那,洞府中心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然撕裂!
“轰隆——!”
土石如同喷泉般冲天炸起,烟尘弥漫,遮蔽视线。一股浓重得令人窒息的土腥气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腐败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烟尘尚未散尽,一个巨大的、蠕动的恐怖头颅已从地裂深处昂然探出!
那是一条难以想象的超级巨蚯蚓!它的头部如同小山包般庞大,覆盖着湿滑粘腻、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环节硬皮,顶端那张圆形巨口层层叠叠,布满了密集旋转的、闪烁着寒光的锋利齿环,每一次开合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声。腥臭的涎液如同瀑布般从齿环缝隙间滴落,瞬间将地面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在这巨兽的头顶,赫然屹立着一位身穿赭黄道袍的老者。他面容古拙,皱纹深刻如大地沟壑,一双眼睛浑浊昏黄,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沉重与死寂,仿佛承载着万载地脉的沧桑与怨毒。他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之中,周身散发着如同山岳倾覆般的恐怖灵压,正是日月宗九曜长老之一,以土行秘法称雄的土德辰君!
“鹿骊孽障,阳神离窍,肉身留此,岂非天赐良机?”土德辰君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大地的沉闷回响,震得洞府残存的梁柱簌簌发抖,“今日,老夫便代天行罚,断汝道途根基!”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手指朝着下方一指。霎时间,那巨蚯蚓身下裂开的巨大地穴中,响起一片令人耳膜刺痛的、潮水般的“嗡嗡”声与“沙沙”声!
黑色的洪流汹涌而出!
那是数以万计的巨型屎壳郎!每一只都有磨盘大小,漆黑油亮的甲壳在洞府残存的星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幽光,它们疯狂地滚动着比自身还要庞大数倍的、散发着恶臭的污秽球体,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朝着鹿骊的肉身玉台恶狠狠地冲撞碾压过去。紧随其后的,是密密麻麻、干足攒动的巨大马陆,它们喷吐着墨绿色的腥臭毒雾,如同翻滚的毒云,迅速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岩石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更有数十头形如饿狼、浑身覆盖着坚硬土痂、獠牙外露的土狗,低吼着从阴影中窜出,利爪刨地,呲着牙,喉咙里滚动着嗜血的咆哮,目标直指守护在玉台旁的众人!
虫兽大军汇聚的恶臭与毒雾,瞬间将洞府化作了九幽地狱。
“好胆!敢扰俺兄弟清修!”混账怒发冲冠,猪鬃般的毛发根根倒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他双手紧握九齿钉钯,那沉重的钯头仿佛瞬间拥有了开山裂石的力量。他猛地将钉钯高举过头,对准那些滚动着污秽球体冲来的巨型屎壳郎军团,狠狠一钯砸落!
“给老子滚回去吃屎吧!翻江倒海——粪土归原!”
“轰!”
钉钯砸地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大地深处的浑浊秽气被强行抽取、凝聚、引爆!地面如同沸腾的泥沼,猛地向上炸开!无数粘稠腥臭的泥浆混合着被翻搅而出的、不知积存了多少万年的地底秽物,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污秽滔天的泥浪巨墙!
那些气势汹汹、滚动着污秽球体的巨型屎壳郎,首当其冲!它们赖以冲锋的“战车”——那些巨大的污秽球体,在这更原始、更磅礴、更污秽的泥浪冲击下,瞬间崩解!如同最精妙的攻城槌撞上了它无法撼动的混沌壁垒。屎壳郎们被这股蕴含了混账蛮横神力与大地秽气的泥浪劈头盖脸地拍中、淹没、卷飞!它们引以为傲的甲壳在蕴含神力的污秽泥浆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少直接被拍扁在泥浪之中,或者被狂暴的秽气冲得晕头转向,甲壳破碎,倒飞着撞向岩壁,发出“噼啪”的碎裂声。原本整齐的黑色洪流瞬间溃不成军,被这肮脏而狂暴的一钯彻底搅乱、反噬!
“哼!腌臜东西!”混账重重地啐了一口,钉钯拄地,胸膛起伏,这一下显然也耗力不小,但效果立竿见影。
几乎在混账出手的同时,那片墨绿色的腥臭毒雾已如跗骨之蛆般弥漫而至。元宝那张富态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但动作却快如闪电。他肥短的手指在腰间那串古意盎然的铜钱上一抹,口中念念有词:“天圆地方,财可通神!护!”
“叮叮当当!”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钱碰撞声响起。
数枚闪烁着不同历史光泽、形态各异的古钱币从他指间激射而出!有厚重如瓦的刀币,有圆润内方的秦半两,有金光灿灿的汉五铢,还有布满绿锈的蚁鼻钱……这些承载着古老岁月和王朝气运的钱币,在空中瞬间组合、延展、拼接!
一面巨大的、由无数铜钱虚影构成的盾墙在鹿骊肉身玉台前豁然成型!盾墙之上,历代王朝的兴衰气运流转不息,形成一道道厚重坚韧的守护光晕。
“嗤嗤嗤——!”
墨绿色的剧毒马陆毒雾猛烈地冲击在铜钱盾墙之上,发出密集的腐蚀声响。盾墙表面光晕剧烈波动,如同沸水翻滚,几枚最外围的铜钱虚影甚至瞬间黯淡、布满锈迹,仿佛被时光加速侵蚀了干年。元宝的胖脸上汗珠滚落,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断将法力注入腰间钱串,维持着盾墙不溃。铜钱的光晕与毒雾的墨绿死死纠缠、互相湮灭,暂时形成僵持。
“吼!”
土德辰君脚下的巨蚯蚓发出狂怒的嘶鸣,庞大如山的头颅猛地一甩,布满锋利旋转齿环的巨口张开,一股粘稠腥臭、闪烁着土黄色幽光的泥浆吐息,如同决堤的浊流,朝着挡在前方的曲道人、魔算子等人兜头盖脸地喷吐过来!泥浆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空间都仿佛被这污秽沉重的力量所凝固。
“哼,浊物也敢逞凶!”红脸的曲道人眼中精光暴涨,非但不退,反而猛地上前一步。他宽大的道袍袖口鼓荡,手掌一翻,一只通体赤红、形如朱雀展翅的奇异酒爵已出现在手中。他仰头,对着那朱雀喙部猛灌一口烈酒,腮帮鼓起,对着喷涌而来的污秽泥浆吐息,奋力一喷!
“呼——!”
酒液离口,瞬间化作一条张牙舞爪、鳞甲毕现的赤红火龙!龙吟清越,带着焚尽八荒的纯阳烈焰气息,悍然撞向那污浊的泥浆吐息!
“轰隆!”
烈焰与泥浆猛烈碰撞!刺眼的白光和浓密的黑烟同时炸开!火龙发出愤怒的咆哮,烈焰灼烧得泥浆“滋滋”作响,腾起大片大片的腥臭白烟;而泥浆中蕴含的污秽土元之力也在疯狂侵蚀着火龙的烈焰之躯,试图将其拖入污浊的深渊。一时间,赤红与浊黄在半空中激烈绞杀、互相吞噬,蒸腾的雾气弥漫了大半个洞府,炽热与阴寒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疯狂对冲。
就在这赤龙与泥浆激烈僵持的瞬间,魔算子动了。
他双目紧闭,手中那根虬结如老藤的占卜杖顶端,那颗奇异晶石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星芒!他手腕急速抖动,占卜杖在身前划出道道玄奥轨迹,杖尖牵引着星光,瞬间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由无数细碎光点组成的、复杂无比的立体卦象!卦象中心,赫然是土德辰君的身影。
“天机锁地脉,遁形无所依!定!”魔算子低沉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如同宣告命运的法旨。
那悬浮的立体星芒卦象骤然收缩,化作一道无形的法则之网,瞬间穿透了空间,精准地笼罩在土德辰君以及他身下那条巨蚯蚓的周围!
正欲再次催动土元或施展其他遁法的土德辰君,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周遭的空间瞬间变得无比粘稠沉重,脚下原本如臂使指、可以随意借力的大地灵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韧无比的隔膜所阻隔,变得滞涩难通!他浑浊昏黄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怒之色:“天机卦锁?!好个魔算子!”他试图强行催动法力冲破束缚,身体却如同陷入凝固的琥珀,动作变得异常艰难缓慢。身下的巨蚯蚓也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扭动挣扎,却仿佛被无形的星轨链条捆缚,移动变得极其迟滞。
“就是现在!”巴交僧那张万年不变的晦气苦瓜脸上,骤然凝聚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悲壮的决绝!他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佛号:“唵——!”
随着佛号响起,他枯瘦如柴的手臂上肌肉贲张,血管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他双手紧握那根刻满降魔符文的降妖宝杖,将其高举过头顶。宝杖上所有黯淡的符文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爆发出刺目的、纯正无比的金刚降魔佛光!这光芒如此炽烈纯粹,瞬间驱散了洞府内弥漫的毒雾、秽气和烟尘,如同黑暗地狱中升起的一轮烈日!
巴交僧整个人似乎都燃烧了起来,他汇聚了毕生的修为与此刻守护的意志,将全部力量灌注于宝杖之中,朝着被星芒卦象锁住、动作迟滞的土德辰君,以及他身下那条仍在徒劳挣扎的巨蚯蚓,发出了开天辟地般的一击!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