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晚的风呼啸的吹入耳朵里，几乎冷得有些刮人。越是这样黑暗狭小的空间，越能让沈子初记起当年的事。
狭小幽暗的房间，一如今天这般，他发着高烧，只能通过窗户看向远方。
下雨了。
沈子初的脸被烧得通红，眼睛似乎也在发烫，就是那天晚上，沈子初烧得太厉害，神经也受了损伤。
他再也不能正常的笑了。
沈子初被送到医院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程牧潇小小一团，在他被送到医院去的时候，也闹着不上学要过来陪着他。程牧潇本来比他还柔弱，就是那一天，程牧潇抱着他哭了起来，至此以后便再也不哭了。
“你一天不能笑，我就一天不哭。”
“我答应阿姨要一直陪着你，以后我还要赚好多的钱，不让你住在那个地方了。”
沈子初脸上的神色有些麻木，年幼的程牧潇被他父母带走，任他哭闹也没办法，医院里就只剩下沈子初一个人。
沈子初朝前方伸出了手，可门口空无一人。
就算是开了口，程牧潇也没有办法留下。
他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了。
住在医院的日子无比难熬，继母在外人面前还会做着假惺惺的样子，但凡只剩下沈子初一个人时，便开始冷嘲热讽。
沈子初也只是听着，目光望向了远方。
外面又下雨了，阴沉沉的一片，真像是母亲弥留的最后一夜。
继母见他这样，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生气的离开了医院。
沈子初手上吊着点滴，依旧愣愣的看着窗外，周围好暗，连外面的世界也同样如此。
忽然此时，一个声音传到了耳朵里。
“刚刚走的，是你妈妈？”
这声音十分稚嫩，有些故作成熟，听着便格外可爱。
沈子初微怔，轻轻的摇了摇头。
回过头来时，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
“我今天刚刚入院，住在你隔壁。”
年幼的沈子初问：“你是生了什么病吗？”
小男孩没有隐瞒：“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沈子初睁大了眼，才发现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那你要做手术吗？”
“嗯，因为我讨厌黑暗。”
他也很讨厌。
在来之前，沈子初一直被留在狭小黑暗的地方，可他发着高烧，记忆也变得模糊，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也要做手术吗？”
明明一直没有哭鼻子，沈子初此时竟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家不给我治，说没钱。”
微微的颤音，又故作坚强沉稳，可到底是个孩子，做不到如大人一般的伪装痛苦。
对方虽然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却安慰起他来了。
在那之后，临床的小男孩一直往他病房里钻，还笑着对他说：“我虽然暂时看不见了，但你的声音真好听。”
好奇怪……
说会一直陪着自己的人，在那之后一直都没有出现。
而一个陌生人，却笨拙的唱着歌，哄自己睡觉。
几天之后，沈子初终于有勇气到隔壁的病房，他踏出大门的那一刻，仿佛是直面了黑暗。
沈子初听到医生和护士说，这个手术风险极高，很有可能会完全看不见了。
可楚家不需要一个有瑕疵的孩子。
不想做，也得做。
沈子初透过门的缝隙看向了那边，强光之下，他的脸色苍白至极，小手死死的捏住了被子，还要故作沉稳。
前几天明明是对方一直陪着自己，在那之后，沈子初却开始守在他的身边了。
“爱哭鬼，之前还是我哄你睡觉的。”
“我才不爱哭！”小小的沈子初反驳道，“明天你就要做手术了吗？”
“嗯，外面暗下来了吗？”
沈子初望向外面：“今天是满月，月光很好，明天一定是大晴天。”
“……”
对方并未回答，只是沉默了下来。
听着他的叙述，脑海里也出现了温柔的画面，一切都是他带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等我眼睛好了，我就去找你。”
沈子初一愣：“我……”
话到嘴边，沈子初又吞了回去，义正言辞的说道：“等你做完手术，我就告诉你，现在得保密！”
奶声奶气的话，令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叫楚非离。”他轻声说道，“你的声音，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楚非离……
画面到此为止，直到最后，沈子初才缓缓的苏醒了过来，此刻天已经大亮了。
他没能等到楚非离做完手术，就被父母带走了。
直到现在，都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沈子初叹了口气，心里酸酸涩涩，上大学的时候和楚非离重逢，才发现这份喜欢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
他喜欢他。
可对方还记得他吗？
沈子初不敢问。
他终于回过神来，发现林小软就蹲在他旁边，还拿了一件衣服把笼子的一面遮挡给他挡风。看到小姑娘熟睡的侧脸，沈子初心头几乎哑然。
他昨天晚上被关的时候，对林小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然而今天看到她这个模样，沈子初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林小软这个姿势保持得太久，头差点撞到笼子上。
林小软醒来的时候腿都麻了，她看到沈子初醒来，也轻轻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怯生生的。
“小猫你醒了。”
林小软昨天晚上听到继母的声音之后，就悄悄从房间里出来陪他了。她乘这段时间又给沈子初做了点东西，粥煮得很烂。
“吃吧，我昨天晚上煮的。”
她把碗推过去的时候，沈子初早就饿得不行了，也没介意，直接吃了起来。
林小软就这么歪着脑袋看着他吃，脸上满是笑意。
正在此时，唐诗音也起床了。
她打了个哈欠，原本想过来看看沈子初的，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一幕。经过昨天的事情，唐诗音也想劝林小软不要养猫了，直接把它丢出去。
兴许……它有主人。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的脸色微白，轻轻的抿住了唇。
人心里的寂寞，不是这么容易消除的。
小软不愿意躺在温暖的被窝，却愿意留在这个地方陪她，是不是也觉得……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沈子初吃完了东西，似乎注意到了唐诗音，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让沈子初太熟悉。
像程牧潇。
当年的程牧潇，也曾那么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