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心意

晏凝霜压下眼底的得意之色，温柔端庄地接过茶抿了一口，这才笑道：“多谢苏姐姐。”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喊姐姐？ 苏氏女目光寒凉如剑，当众受了屈辱，却不得不保持世家的优雅举止，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在各色目光下道完了歉，惶惶然逃离园子，心中又羞又愤，由此记住了晏家的两位姑娘。 苏氏在京中权势盛极，苏氏女逃离园子后，方才与她咬耳朵的黄衣少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晏大小姐，你们姐妹也配得上让苏姐姐道歉？” 晏娇抬头望了她一眼，蹙眉，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默了默又垂头，继续喝茶。 黄衣少女神色僵了僵，怒目圆睁：“晏大小姐，本小姐在同你说话，你聋了？” 她话音才落，便觉一道冰冷的视线牢牢将自己锁住。 角落里那少年脸如冰霜凝结，眉目间隐隐暴戾沉怒，是山雨欲来的森冷阴寒，仿佛下一刻，那人便能鬼魅一般穿过来，活活将她剥筋抽骨。 黄衣少女无声地打了个寒颤。 晏娇适时抬起头，语气悠闲：“你在喊我？” “这里还有其他的晏大小姐？晏府不是只有你一个嫡女么？”几乎是咬牙切齿，她这句话格外刺耳，晏凝霜甫一听到，面色便冷了冷。 晏娇不咸不淡地轻笑：“抱歉，我只与有教养的人说话。上一个没教养的已经被气走了，你也要重蹈覆辙吗？” 慕淮有些意外地看着身侧娇俏的少女。 真是伶牙俐齿。 虽心底为她欢喜，却又有些怅然。身为首辅之女，身边算计太多，明枪暗箭难防，这条路并不好走。心底那点卑微和无力感又涌了上来，慕淮一时有些无措。 “你！”黄衣女子咬牙，眸中似有攒动的火焰，“你好大的胆子！” “阿蕴。”身侧一少女淡然止住她，语气重颇有几分威严，“在别人府邸，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黄衣少女闻言，只能将谩骂之语都卡在喉咙，脸色憋得涨红，恶狠狠地瞪着晏娇，恨不能将她生啖血肉。 晏娇置若罔闻，淡然朝那出言制止的少女一笑。这两人都打扮得隆重，想来是苏家的人。不过晏娇对她没什么兴趣，兀自看了一眼便钻到慕淮的字里了。 陈识贺见他们这般，就是在伯府也恍若无人地走在一起，心口那阵空落落又酸涩地卷上来。这日院内原本暖阳高照，他身上的温暖却似乎被晏娇有意无意的淡漠和疏离，驱散殆尽。 翌日，肃平伯夫人一早就命人将几人的马车收拾齐整，晏娇拜别了肃平伯夫人回府时，她在赏花会上与苏氏女之事已传遍盛京。 几人回到府便先去给晏老夫人和陈夫人请了安。 晏老夫人见到晏娇时无比欢喜，抱着晏娇直呼心肝儿，又和几个小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从老夫人那儿出来，带着明珠去了慕淮院子。 这些时日有晏娇时不时派人来打点，再加上秦楼也一直照看着，慕淮的屋子可谓是焕然一新了，整齐干净，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却不算太难闻。初春的天气暖阳高照，就连院子里的树也开了花，洋洋洒洒，很是好看。 慕淮习惯了黑暗，晏娇一走进屋子，就先将窗棂大开，光线透进，屋中顿时亮堂。 “这些时日药还够吗？” 秦楼恭敬地答：“我拿了小姐给的方子，门房那边不敢不给抓药的。方才府医看过了，公子正在恢复，再休养几个月，或许也能再站起来的。” “真的？”晏娇眸光一闪，弯了眉眼：“那就好。” 她倒是比他还高兴。 慕淮无声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出声：“晏娇。”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未想到的低哑破碎。 少女“嗯”了声，歪了歪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慕淮默了默，忽然问：“我的腿若是好了，你会如何？”会离开么。 如何？ 晏娇一时被问傻了：“当然是为你高兴呀。” “你会……和以前一样么。”慕淮叹了口气，眸心有些暗。 她还是听不出来他话里另一层意思。 自始至终，便只是他一个人在挣扎，担心只是她一时兴起，担心被她厌弃。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可以抛弃的东西有很多。 慕淮不再问了，能多待一刻便是一刻，得她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你别想太多。”晏娇话里满是讨好，“当下乖乖吃药，让腿好得更快些，嗯？” 慕淮敛去眸中情绪，淡淡地点了头。 眼看着慕淮喝完药，晏娇脆生生地喊：“团团。” 慕淮一顿，大小姐不知从何处偷来一只猫儿，又不知为何，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 团团从慕淮身上跳下来，细细叫了一声，轻巧地到了晏娇裙边。 有晏娇在时，连猫儿也不愿意多靠近他。慕淮眼中浮上些许嘲意……畜生就是畜生，活生生的墙头草。 晏娇并不知他的心思，弯腰抱起团团，顺了把它身上的毛，笑得温软：“秦楼，去备温水来。” 抱着猫儿，给它洗了洗，又裹着厚厚的帕子拧干，最后让秦楼起了熏笼，将猫儿架在熏笼上烤。 一番折腾后，已是黄昏时分了。屋子里香炉燃了一半，窗外金乌西沉，晏娇拍了拍手站起身，瞧见慕淮正坐在椅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暖黄的光线打在他侧脸，慕淮墨发微微束起，青丝如瀑泻于身后，微微上挑的眼尾，说不出的慵懒好看。 晏娇忽然觉得，小阎王也很像一只猫。 这想法让她窃喜，正看他看到兴起，慕淮忽然推动轮椅朝她走来，安静又无奈地拉过她一只手。 晏娇有些被看穿的心虚，低声道：“慕淮你……”要干什么？ 之后的字句生生哽在了喉咙。 小阎王握住了她的手。 团团还蜷在她怀里，他手上微微凉意蔓延开来，晏娇身上有些僵。 晏娇不再挣扎。过了好一会儿，她面上微红，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讷讷：“慕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