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娘子还活着
谢承衍几浮几沉,不知在水里头泡了多久,依旧没有见到姜宁的银子,便是在水里混大的仆从们,也有些疲乏了! 扯绳子和划船的换了几次,却依旧不见公子上来。 福征越发心慌,再这样下去,公子也会因体力不支,沉没在江水里。 一声惊雷闪过,江上应声下起了大雨,既然雨水已落到了这儿,那上游必定是要涨潮了,再这样下去,即使水性再好的人,也要被卷入洪流中去,不说公子现在已是脸色发白,体力不支。 “公子,若是再不上船,则危在旦夕,这么多兄弟,还未到淮河以北就要死在这儿吗?” 见公子有些松动,福征忙拉着他,拼命往客船游去。 谢致训费了好大劲,才将儿子拉上来,可谢家的人都回来齐了,仍不见姜宁的踪影. 谢致训命曹嬷嬷用干帕子擦着他的湿发,又让如意端了碗热腾腾的姜汤过来。 谢承衍依旧眼神坚定的望着江面:“阿宁一定还在下头,她一定还活着。” 谢致训劝道:“我知道,阿宁一定还活着,可你自个儿也得好好儿的,才能找到她啊!” 喝完姜汤,谢承衍接过福征手中的伞,步伐坚定的走上甲板,望着黑压压的天,他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难不成这便是天意吗? 可他不信天,只要没有见到阿宁的尸骨,她就一定还活着,或许是这雨来得太猛烈,连他的眼角都能打湿。 谢承衍将油纸伞压低了一些,抬手唤来冯宝:“冯管家传令下去,谢家客船、商船、护卫船,全数在此停靠三日,直到找到夫人,才能重启进京。” 冯保年轻时也是江面上的老人了,看着远处泼墨般的山峦,就知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若是不趁着现在继续往上游去,离开这段雨区,船只多停一日,船上的人便多一分危险。 可听着公子冷峻的声音,他知道此刻不是反驳的好时候。 他穿行在雨中大喊道:“所有船只靠岸落锚,今夜经停此处,待雨停了再走。” 至于究竟要不要停下三日来找少夫人,恐怕还得禀了老爷子定夺。 雨越下越大,江面上刀割般的烈风也毫不留情,谢承衍手持油纸伞,呆愣愣的在雨中站了一夜,他的衣袖明明快要被风干,可瞬时又被倾斜而来的雨水打湿,这一夜,风雨来回,不下数十次。 如意姨娘姜汤热茶一碗接一碗的送,公子也不拒绝,就那样一碗接一碗的喝,可即便是船上点亮了所有的柏油火把,也照不亮公子眼中的光,他似乎成了一具精致的木偶,灵魂早已被手段高明的匠人抽干了。 她似乎有种预感,若是夫人找不回来,公子恐怕又要变成从前在白水城的那个样子。 原本他在暗夜中也应是个清澈无比的男子,那种俊美甚至让月神也为之惭愧,但是如今的他,被风吹散了墨发、吹乱了衣襟,被雨水打得湿透了鞋袜,满身写着狼狈。 他始终蹙着眉,让本就憔悴的面容多了几分刀刻般的苦痛,他想起来,中秋那夜,遇见她时,也是这样令人惊惧黑夜…… 如意只觉得公子昨日还清澈透明的眼眸今夜充满了暗沉,连眼神也带着寒冰似的凉意。 阿辛趴在屋内的小窗上看着外头站得笔挺的男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爹爹,那么无力又偏显得那么坚定。 待雨小了一些,谢承衍声音沙哑的朝属下命令道:“接着下水找夫人。” 前几个时辰还显得清脆的声音,今日已经变得带刺冷冽,牛虎啸注视着主子,心里暗叹一声,公子为何就是不认命,这么久都没找到人,定是被卷入了暗流里,说不准会死在那个岸口,哪儿还能找回来。 他本想要劝劝公子,可看着孙先生摇头,便知道劝也没有用,也就不开口了。 如今已到了辰时,江面上微微翻着鱼肚白,公子的头发被风刮起,半边的侧脸一夜之间生冷了许多,那样冷峻的面容,便是福征也从未见过。 他双唇紧闭,面庞似是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而显得深沉难测,又似是少了三魂七魄一半噬魂黯然,可这种不沾人味儿的美,似正似邪,让人不敢靠近。 江上的雨虽停了,可风已然很大,咆哮般的刮过耳边,谢承衍觉得自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他一刻不眨眼的看着江面,似乎她会从某一个离奇的地方完好无损的回到他身边。 明明有心疾的人是姜宁,为何现在他的胸腔却疼得让他喘不过气,痛得他无法思考,难不成喜欢一个人,便连她身上的病也会一并学来吗?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可他还是不愿放弃,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多守上一刻,战机便会贻误一分。 可一想到娘子生死未卜,他甚至想,什么天下,什么祖宗功业,他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他的娘子安然无恙的回来。 他想起阿宁曾说过的,并不愿同他一路上京,她本就晕船,她想要走陆路,顺道去看看姑苏这个时节刚好开放的木樨花,随着一个叫徐霞客的游者所经之途,去看看白岳山、太和山…… 他本对情爱从无奢望,可自遇到她后,忽然明白了眷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即便阿宁常常让他分不清她对他是否是虚情假意,曲意迎合,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看见她皓月般的眸子,他便觉得人间值得,难不成,这就是父王曾经说过的爱? 原来爱就是要让人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他总算知道阿宁话本里写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是何意,“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又是何意。 是他为了早些上京,图谋国事才将娘子带上了这艘船,若是他当初也陪着她一块儿走陆路北上,那他一定会陪她去看她想要看的花,去她想要攀的山,或许上天就是在惩罚他太过贪心,或许…… “找到了!”一声惊呼,就如一根牵魂索,将谢承衍的五脏六腑拉回了原位。 他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夜,双脚就跟生了锈似的,尽管稍稍移动,足间锥心刺骨的酸疼便袭来,但他还是甩开福征的手,大步走到船尾那个声音传来的位置。 牛虎啸高声呼喊着:“公子快来看,凭这船底的痕迹,小人足以断定,夫人一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