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顾子与狐与夏,兄妹与姐弟与牛马(含
时光流转,白驹过隙。 充满着年节气息的辜月,悄然走到了尽头。 二月初一,冬季的温度,化作了春日的乍暖还寒。 每过一天,人们都能感受到清晰的温暖回转。 除了初春到临的那场雨之外,辜月再无微雨拂下。 当真就应了那句话。 春雨贵如油。 而在京城的顾府回廊,一位身着纯白长袍的俊美少年,也正在讲述关于‘春雨贵如油’的故事。 “相传,三年前的一个春天。 太京城的皇城大街上,老百姓们期盼的春雨,终于降了下来。 这让全城的民众门,都不由自主的期待着,这场春雨为全年的大丰收带来的吉兆。 正当这时,一位少年走在了皇城大街上。 看上去,他没有一点儿想去旁边的铺子避雨的意思...” 环曲亭廊,天色正好。 还是那一座回廊亭。 还是回廊亭下的那一张石桌。 还是那一个坐在石桌旁的俊男美女。 顾长歌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随手从上面的碟子中,拿过一块精美的点心,便准备和着茶水一块吃下。 可他手中的点心还没放入口中,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洁白的玉手。 那只手精准的抢过了点心。 不仅反向拿了回去,还一口吃了下去。 “小厨囊,个是你给唔做的,厨纸偷吃是吧?” 坐在他旁边的夏凝梦,一边咀嚼着口中风味独特的点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小气。” 顾长歌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今日的夏凝梦,依然是那一身四季不变的淡粉长裙。 天边的些许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微弱的光晕流转,像是给她加上了一抹动人的光辉。 夏凝梦迅速的解决完口中的点心,看到自己杯中的果汁已经喝完,便一把拿过顾长歌刚刚放下的茶杯。 她完全没有避讳男女之嫌的样子,直接就喝起了杯中的茶水。 顾长歌见状也没说什么。 毕竟他到现在还认为这位天府的三长老,是一位喜好女色的女同志。 大家都是好兄弟,喝你口水怎么了? 按照顾长歌的想法,她去用人家女人的茶杯喝水,那才叫占便宜呢。 或许是夏凝梦喝得有些急了。 少许茶水滴到了她的裙子上,留下一点看不太出来的茶渍。 夏凝梦喝完茶水,放下手中的茶杯,随手朝着她的身上挥了一下。 空气中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 可夏凝梦裙摆上的水渍,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眨眼间,又归为了一片洁净。 顾长歌就在旁边看着,倒也觉得有趣。 他有时也会好奇,夏凝梦身上穿着的这一袭月华裙,究竟是什么材质做的。 不仅看上去称身又养眼。 而且总能给顾长歌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仿佛是天生为了夏凝梦的存在,诞生了这一件月华长裙。 只是,顾长歌不对她用自己茶杯喝水的举动感到有什么不妥,旁边的杨夭儿就不高兴了。 “喂,坏女人! 你知不知道这叫间接接吻的! 天天就知道占我家顾哥哥的便宜,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女!” 杨夭儿是前些天回来的。 说是回来,倒也没有完全回来。 也不知是夏凝梦觉得顾长歌最近手艺见长,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了。 还是她单纯就是看顾长歌与杨夭儿这一对人妖兄妹顺眼。 反正,自从那天上元夜过去之后,夏凝梦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怀里还能揣着一只小狐狸。 等到夏凝梦走时,杨夭儿却不能再待在顾长歌身边了。 它倒是想留下来。 然而,夏凝梦却不给它这个机会。 尽管小狐狸每次都会大力的挣扎,口中还大喊坏女人要把它带走了。 可夏凝梦还是会强行拎住杨夭儿命运的后颈肉,笑吟吟的提着小狐狸化蝶而去。 这半个月的时光,便是这么悠闲的随风流逝。 “夭儿,没事。 夏姐姐想喝,让她喝便是。” 顾长歌笑呵呵的摸了摸杨夭儿的小脑袋,伸手把它抱到自己的怀里,安抚着一脸幽怨的小狐狸。 ‘夏姐姐’这个称呼,也是自那个上元夜后改变的。 虽说顾长歌也不知道夏凝梦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突然就在第二天又提起了他开玩笑式的‘金兰之约’。 但有这样一位实力强悍的大佬当他的干姐姐,顾长歌没道理会拒绝她。 更何况,他也拒绝不了。 谁让最早提出义结金兰的人,本就是他自己呢? 人家给你脸了,你却揣着不接。 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那天的顾长歌在看到夏凝梦嘴角的笑意,稍微泛起那么一丢丢的‘危险’气息时。 他果断的就答应了下来。 从心,只在一瞬之间。 顾长歌对夏凝梦的称呼,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从‘夏前辈’变成了‘夏姐姐’。 不过,除了结为金兰姐弟的仪式中,夏凝梦对他喊了一声‘长歌’之外。 平常的时候,她还是会用‘小厨郎’来称呼顾长歌。 这点儿小问题,顾长歌也就选择性的忽略了。 毕竟夏凝梦这么叫他,其实也有其他方面的好处。 比如说,几天后回来的柳梦璃,哪怕她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因此而认为他又红杏出墙了。 总之,这一段奇奇怪怪的姐弟之情,就算是这么结了下来。 日子过得相当平静,没起什么意外的波澜。 这也让顾长歌稍微松了口气。 那些意外不断的修罗场,真是把他整了个够呛。 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他头上的‘危’字,直接把顾长歌这么乐观的人,都给逼得说出了那句名言。 ‘累了,毁灭吧’。 杨夭儿窝在顾长歌的怀里,气鼓鼓的瞪着夏凝梦。 好似是她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宠爱。 原本好好的兄妹之情,忽然就多出了一个干姐姐。 这就让杨夭儿对此很不舒服了。 所以,它一有机会就会主动提出话题,提前将顾长歌与夏凝梦之间可能会有的愉快笑谈,给很狠的杜绝掉。 当然。 效果可能没那么好。 但至少,它真的尽力了。 “顾哥哥,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呢,那个少年后来怎么样了?” 顾长歌闻言笑了笑,在抬手准备拿点心吃,再一次被夏凝梦给伸手拍下抢走之后。 他也就无奈的继续讲起了故事的后续。 “春雨朦胧,滋润着少年的脸颊。 没有选择急忙奔走避雨的他,慢慢享受着来自春风的爱抚。 可谁知晓,春雨浸湿了街道,涓涓雨滴汇成小股水流,形成了几个大道上的低洼。 少年的布底鞋一不留神,滑了。 他顺势摔倒在了雨泥当中,周围人顿时被眼前的少年出糗,给看得捧腹大笑。 少年听到了旁边的揶揄与戏谑,却没有一点儿被嘲笑的自觉。 他也笑了起来。 但就在这时,少年灵机一动,直接作了一首诗。” 说到这里,顾长歌故意停了下来,引得怀里的杨夭儿急忙催促着后续。 身旁的夏凝梦虽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可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放在顾长歌的身上。 很明显,她也想听听那个少年在这种情况下,会吟诵出怎样的诗句。 顾长歌看出了一女一狐的反应,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又抬起手来,伸向盘中的点心。 这一次,顾长歌顺利的将自己做的精美点心给放到了口中,任凭夏凝梦幽怨又不满的转头瞪着他。 一口点心下去,又是一口清茶。 顾长歌这才笑眯眯的吟诵起来。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 滑倒郎才子,笑死一群牛。” 此诗一出,顾长歌怀里的杨夭儿,登时被逗得咯咯直笑。 即便小狐狸不通诗词文赋。 但此诗精妙就精妙在通俗易懂,情感简约却强烈。 诗中的讽刺意味,就连杨夭儿都能听得出来。 坐在一旁的夏凝梦,此时也不由轻笑起来。 她也被这一首骂诗给逗笑了。 春雨如油,滑而珍贵。 少年将失足的原因抬高,又挣回了自己的面子。 随即,少年的反击,轻松驳斥了众人的面子。 他自称郎才子,众人却是糙人。 她们笑话他,不正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这一首打油诗,倒是颇为有趣。 夏凝梦与杨夭儿笑了。 顾长歌忍住没笑。 夏凝梦与杨夭儿还在笑。 顾长歌还是忍住没笑。 夏凝梦与杨夭儿不笑了。 顾长歌终究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所以...” 终于反应过来的夏凝梦,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这首诗其实是你写的,而你又借此讽刺我们两个,其实是两只不懂琴雅之乐的老牛?” 杨夭儿也气呼呼的看向抱着自己的顾长歌。 看到一女一狐的反应,顾长歌又忍不住想笑出来。 但他又怕夏凝梦直接把他给扔出去。 于是,顾长歌清咳两声,压下了到嘴边的笑声,转而一脸认真的道: “不,我这是在夸你们。” 夏凝梦美眸微眯。 那双洁白的秀手,渐渐靠近顾长歌的身体。 “夸什么?” “夸你们是一对牛马。” 夏凝梦黛眉微皱,显然对这个新词汇很不理解。 “牛马是什么意思?” “牛马...” 顾长歌表情不变,微微停顿过后,马上扬起一个足以让万千女子沉迷其中的温和笑容。 “牛马就是一个称赞的词汇。 你可以理解成... 赞美你们两个如牛一般强壮有力,如马一般吃苦耐劳。 这是一个很好的夸赞之词。” 夏凝梦黛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长歌。 “是吗?” “对的,对的。” 顾长歌的嘴角不停勾起又落下,看上去像是微微抽搐一般。 很明显,他快忍不住笑场了。 只是,就在顾长歌马上就要忍不住笑出来,也做好了被这位干姐姐给提着领子扔出去的准备时... 夏凝梦却突然轻笑起来,笑吟吟的对他道: “小顾郎,那你可是真牛马呀。” 顾长歌刚扬起笑容的表情一僵,顿时有种强烈的生草感。 “不不不,牛马的是你。” “你管了我这么长时间的膳食,自然是要夸夸你的,牛马小厨郎。” “牛马姐姐,您太客气了。” “小厨郎,你牛马。” “夏姐姐,你牛马。” “你是当之无愧的牛马。” “你才是最牛马的牛马。” “牛马顾。” “牛马夏。” 夏凝梦似笑非笑。 顾长歌笑容灿烂。 杨夭儿看了看正抱着自己的顾长歌,又看了看对面的坏女人,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这是在干什么? 顾哥哥不是说‘牛马’是一个很好的赞美词汇吗? 牛一样强壮有力。 马一样吃苦耐劳。 多好的词儿啊! 所以,为何平日里不怎么对付的两人,突然要开始对对方赞美起来了? 好奇怪。 杨夭儿眨巴着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可爱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不过,这并不妨碍它拉偏架。 毕竟对比起眼前的这个坏女人来说,顾哥哥才是它最喜欢的人。 于是,就在顾长歌与夏凝梦正在争夺谁才是‘最牛马’的称呼时,杨夭儿忽然甜腻腻的插了一句。 “顾哥哥,这个坏女人说的没错,你才是真牛马呢。” 此话一出,顾长歌脸上的表情登时破功,颇有些蚌埠住了的趋势。 “......” 夏凝梦见状顿时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 她就喜欢看这个小厨郎吃瘪。 最有趣的是,这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小狐狸,你说的好。 这个坏心眼的小厨郎,确实是个大牛马呢。” 杨夭儿一脸无辜,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顾长歌见状也不由被小狐狸给逗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 我们三个都是好牛马。” 夏凝梦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算上我啊,你们两个才是一对牛马兄妹。” “没关系,咱们两个也是牛马姐弟。” “是吗,那你愿不愿意承受一下被牛马姐姐提起来扔出去的美好体验呢?” “......” 亭外的春风,吹起了一阵落叶。 天边的云层,响起了几声闷雷。 滴答—— 滴答—— 滴答—— 微雨落下的声音,传遍了回廊亭下的各个角落。 顾长歌站起身来,伸手去接飞檐淌下来的水滴。 春雨挟裹着清风,少年勾起一抹浅笑。 “下雨了。”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大夏帝都,年节度过的热闹气息,逐渐归为了原本的市井繁华。 人来人往的皇城大街上,一场春雨悄然降下。 全城老百姓兴高采烈期盼着全年的大丰收。 春雨朦胧下的皇城街道上,有位书呆子般的老者,独自走在京城大道上。 她衣着朴素,额头饱满,身材削瘦。 老者看上去很慈爱,又有着她的沧桑。 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冬过春来的第一道霜。 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老者脸上条条皱纹,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这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只不过,如果不是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大夏文士长袍。 恐怕没人会知道,她竟然还是一位读书人。 淅淅沥沥的春雨,浸润着她的脸颊。 老者没有选择急忙奔走避雨,而是慢慢享受着春天的亲抚。 殊不知,春雨浸湿了街道,涓涓雨滴汇成小股水流在大道的低洼处蔓延着。 老者的布底鞋一不留神,滑了。 老者顺势摔倒在了雨泥当中,引来周围人的捧腹大笑。 老者也笑了起来。 只是,她却没有急着从雨泥中爬起来。 反而灵机一动,随机赋诗一首。 “春雨贵如油,水落满街流。 滑倒老文士,笑坏孺子牛。” 此诗一出,众人先是一怔,旋即又笑了起来。 但与此前不同的是,众人这次的笑,却不是看热闹的揶揄与戏谑。 而是对于一位被众人嘲笑、却仍然没有半分生气,反而在用自嘲反比农民辛苦的敬佩之笑。 随后,众人扶起老者。 大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散去。 老者拍拍身上的泥土,带着满身污泥回到了府邸。 刚一落脚,府邸外的仆从们就看到了老者脏兮兮的回来,顿时吓了一大跳。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无妨,无妨。” 老者笑呵呵的摆了摆手,旋即走进了府门之中。 府内的门房无奈摇头,抬头看了看府邸的门匾,也赶忙搀着老者走了进去。 虽说是白天,但春雨落下的时节,天上的云雾还是遮挡了阳光。 下雨时,白日昏暗的如同傍晚。 所以,府门的上方还是挂上了两个略小的灯笼,用以微弱的照明作用。 微弱的灯光照在府前,照亮了府门前的那块石碑。 石碑上写有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文人落轿。 武人下马。 石碑上的字被照亮,同时也映照出了府门之上的那块木匾。 只见木匾之上,同样有着三个大字。 圣人府。